当悉达多证悟后,他被称为佛。佛不是个人名,而是指心的一种状态。佛这个字,是指一种功德,它具足了两个面向:“成就者”和“觉醒者”,换言之,是指净化一切染污并证得全知者。经由在菩提树下的了悟,佛陀从困于主客概念的二元状态中觉醒,他了悟了一切和合事物无法恒常存在,他了悟了只要是源自我执的任何情绪都无法导致快乐,他了悟了没有真实存在的自我,也没有真实存在的现象能被觉受,他也了悟了甚至证悟都是超越概念的。这些了悟就是我们所称的“佛的智慧”,这是对全部实相的觉知。佛被称为是全知者,并不是说佛陀访遍了世界上每一所大学并背记了每一本书,这种学习根基于主体客体的二元知识,受其自身的缺陷、规范和目标所限,因此和觉醒的知见不同。我们可以看得很清楚,虽然现今我们拥有这一切科学知识,然而世界并未更进步——事实上,它可能是更糟。全知并不是指学问丰富,因此说某人知道一切,是意指他并没有“不知”。
佛陀更进一步地对众人指出证悟心的真实面貌,因而让每一个人都能突破痛苦的循环,也就是因为如此的大慈悲心最让大家尊崇。如果有人不知情而将走过一片埋有地雷的田野,我们也许可以在他不知道的状况下,迅速地解除引信。但这只能暂时保护他,而且没有提供他完全的真相。然而,对他解释往这方向下去几里都有地雷,就可以解除他立即及未来的痛苦,让他得以继续前进,甚至让他与别人分享这个讯息。同样地,佛陀教导人们,若要富裕,就要布施;若要征服敌人,就要慈悲。但他同时规劝大家,若要富裕,首先要知足;而若要征服敌人,先要征服自己的瞋恨。究竟上,他教导大家,经由解构自我,痛苦可以从根断除,因为没有自我,就没有痛苦。
由于感恩他的教法,悉达多的追随者以歌咏、祈祷文来赞颂他,有人赞美他的能力,能将整个宇宙置于一粒原子之上。有些追随者心怀崇敬,希望可以投生佛土。佛土被形容为有如一无限小之粒子,上有为数如宇宙中所有原子一般多的佛在该处教导弟子们,如同密勒日巴的牦牛角一般。不信者,可能认为这是宗教性的童话,而信者可能毫不怀疑地接受这种描述,而说:当然佛能这么做,他全知全能嘛。然而如果我们以空性的观点来思索实相,了解根本没有什么极小、极大或其它二元的分别,就能清楚地知道,佛并不需要臂力或膂力才能把宇宙举起来,放在一粒原子上,唯一所需要的力量,就是这个没有大或小的了解。导致我们无法如此看待现象的习气是可以去除的,但我们有限的逻辑却阻碍了它。我们好像犯了厌食症或贪食症的人,虽然可能苗条美丽,却无法接受镜中所看到的自己,而别人也不懂为何她觉得自己肥胖。佛陀去除了这所有的迷惑而见到一切时间、空间、性别、价值观都离于二元论,因此宇宙可以置于一粒原子之上。对这种了悟,他的崇敬者以诗歌赞叹他“超越时间与空间”。包括悉达多最亲近的阿罗汉弟子们,都以见手掌与虚空同大、尘土与黄金等值而闻名。
当悉达多证悟时,他并不是把时间停止下来,或抵达了时间之终点,他只是单纯地不再受时间概念的染污。当我们说悉达多去除了时间与空间的一切蔽障时,并不是指他摧毁了时光机器或拆解了罗盤——而是他完全超越了一切时间与空间的概念。
虽然超越时间与空间的实际经验对我们这种时光奴隶来说难以理解,但在世俗的生活中,我们是有可能对时空概念得到有弹性、非固定性的感受。我们遇见某人,正在遐想两人成为灵魂伴侣,结了婚,生了小孩,甚至还有孙儿,但就在此时,某些事情例如情人嘴角不经意流下的一丝口水,让我们悚然回到现实,而这些子孙们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由于超越时间与空间的益处这么难懂,我们不会想去了解它。我们太过习惯于依赖时间和空间的世界,因此不会想花力气在这种不真实的回报当中。我们对证悟超越善恶、苦乐、毁誉等二元情绪分别的面向,倒可能比较容易掌握。我们对时间与空间的依赖是可以了解的——因为目前它们很有用——但其他的这些分别,则是无用到荒唐的地步。二元论缠缚我们,令我们每年花上百万美元,只是来保持外表而已。如果我们在沙漠中飘泊,就没有必要让自己看起来动人,所以很明显地,我们要让自己看起来光鲜,是为了他人,要吸引他人,与他人竞争,被他人接受。当某人说,噢,你有一双美腿,我们就会兴奋不已,继续打扮并期待更多的赞美,而这种赞美,就好比刀锋上的蜜糖一般。
许多人沉迷于自己对美丽的概念,却不知道我们认为吸引人的东西,事实上可能令他人厌恶。我们成为自己的概念和虚荣心的受害者,这种虚荣心喂养了化妆品工业,而化妆品工业正是破坏自然环境的因缘之一。当我们受到一大堆赞誉其中夹杂了一点点批评时,注意力就会集中在那个批评上。我们对赞美永不满足,认为那都是应得的。渴望无尽赞美及注目的人,就像想要飞到天之边际的蝴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