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论讲解
龙树菩萨 ·造论
麦彭仁波切 · 注释
索达吉堪布 ·译讲
顶礼本师释迦牟尼佛：
酿吉钦布奏旦涅咪扬 大悲摄受具诤浊世刹
宗内门兰钦波鄂嘉达 尔后发下五百广大愿
巴嘎达鄂灿吐谢莫到 赞如白莲闻名不退转
敦巴特吉坚拉夏擦漏 恭敬顶礼本师大悲尊
顶礼法王如意宝：
涅庆日俄再爱香克思 自大圣境五台山
加华头吉新拉意拉闷 文殊加持入心间
晋美彭措夏拉所瓦得 祈祷晋美彭措足
共机多巴破瓦新吉罗 证悟意传求加持
顶礼本师释迦牟尼佛！
顶礼文殊智慧勇识！
顶礼传承大恩上师！
无上甚深微妙法 百千万劫难遭遇
我今见闻得受持 愿解如来真实义
为度化一切众生，请大家发无上殊胜的菩提心！
第21课
“破法我之自性”科判分为三部分：一、破处；二、破蕴；三、破界。前面已经讲完了破处（第三品《观六情品》）、破蕴（第四品《观五阴品》），今天开始讲破界（第五品《观六种品》）。
本品的科判我分得较细，希望大家仔细看一下。这次讲《中论》，我比较重视科判分析，如果在科判上没有归纳出来，就不会知道颂词之间的差别，会感觉很多颂词都差不多。如果通达了科判，分析《中论》就不是很困难。
五 观六种品
庚三（破界——观六种品）分二：一、以理证广说；二、以教证总结。
辛一（以理证广说）分三：一、破虚空相；二、以此理类推他法；三、呵斥劣见。
◎何为六种
鸠摩罗什大师将第五品译为《观六种品》。“六种”也叫“六界”，即地、水、火、风、空、识。《俱舍论》和《中观宝鬘论》中都称其为六界。界分为六界或十八界（六根、六境、六识）。这一品主要破六界，十八界前面已经破过。
“界 [ 13 ]”和“种”的意思基本相同，都是从梵语引申而来，意为执持、种类、种子等。《俱舍论》解释说：像一座山有金银铜铁等不同珍宝一样，一个相续可以有种种界。比如，有些道友喜欢学中观，有些喜欢学因明，众生的“界”（根基）各不相同。
[ 13 ] 所谓界，可从因和果两方面解释，从因的角度，也即种子，因为它可以产生各种各样的幻法；从果方面，能受持与自己不同的法，也就是说，在同一相续中可以有各种不同种类的法共存。此外各自同类作为后面同类之因，因而称为种类。——《俱舍论讲解》
◎总述破法
对方认为：佛经中说过“大国王士夫补特伽罗具有六界……”也就是说，所有人都是由身体和意识两部分组成，而身体是由地、水、火、风、空合成，即每个人都是由六界组成。既然佛陀说过这样的教言，就表明六界真实存在，人我也必定存在。
中观宗驳曰：这只是佛陀的一种方便说法，虽然名言中有六界如幻的显现，但实相中六界实有的本体不可能存在。如《般若经》云：“地界无自性、水界无自性、火界无自性……识界无自性。”
为什么六界不存在呢？首先观察六界中的虚空界 [ 14 ]，从法相事相、有实无实两个方面观察之后，虚空界不能成立，以此类推即可遮破地、水、火、风、识其他五界。这与第三、四品的类推方法基本相同。
[ 14 ] 虚空：按经部宗观点，分为庄严虚空和孔隙虚空。庄严虚空只是须弥山反射在空中的一种蓝色，并不是真正的虚空；孔隙虚空也是没有实体的，只不过将任何法不存在的孔隙称为虚空而已。实际上，所谓的虚空不存在真正的实体。《量理宝藏论》及其他大乘论典里都有这种观点。但有部宗并不这样认为，他们认为，虚空这种无有阻碍的法应该存在，人们可以在里面活动。——《俱舍论讲解》
既然组成人我的六界都不成立，所谓人我也不可能有，完全成了一种假合。《中观宝鬘论》中也主要通过破六界来抉择人无我，如颂云：“士夫非地水，非火风虚空，非识非一切，此外士为何？士六界聚故，非为真实有，如是一一界，聚故真性非。”
本品破六界主要为了抉择法无我，因为六界包括一切有为法和无为法，破了六界便已抉择了法无我 [ 15 ]，从人我是法我 [ 16 ] 一部分的角度讲，也就抉择了人无我。
[ 15 ] 月称菩萨《四百论释》中云：“所谓我者，谓诸法体性，不依仗他，由此无故，名为无我。此由法与补特伽罗之差别，分别二种，谓法无我与补特伽罗无我。”“我”，即是不观待他而有独立堪忍的自性。“无我”，即是无有这不观待他的独立自性，换言之，虽然在未经胜义理论观察的情况下，名言中有缘起的假立人、法，但人我和法我即便在名言谛中也不存在。
[ 16 ] 全知麦彭仁波切在《抉择二无我》中解释：“缘于自相续五蕴计我之识，即是我执。其耽执之境称为补特伽罗或人我。”“排除所谓的‘人’或‘我’后，其余的有为无为诸法都叫做法……因此，所破补特伽罗或瓶等诸法由自性成立或谛实，称为人我或法我。”
壬一（破虚空相）分三：一、事相法相不成立；二、有实无实不成立；三、摄义。
首先，从事相和法相方面遮破虚空界。为何要选六界中的空界来破呢？可能因为它比较柔软，所以故意欺负它吧，像识界、火界这些都有点厉害，所以不敢惹它们（众笑）。其实，破虚空界主要是为了遮破无为法。
◎何为虚空的法相、事相和名相
破之前，必须要知道法相、事相和名相的概念，学过因明的人都比较清楚。如果对三相之间的差别分不清，就无法对事物下定义，因为任何一法都有法相、事相和名相，只有通过这三相，才能了知一个事物。
什么是法相呢？任何一法，在本体上与其他事物不共的特点就是法相。有时也叫性相，即性质上的不共特点，比如，火具有一种暖热性，暖热就是火的法相。有些书中说，法相也叫义反体。所谓义反体，就是意义上的不共特点。比如，在座的人当中，可能只有我得了强直性脊椎炎，有时还会翻译点书。当我把这些不共的意义特点说出来时，大家马上就会知道这个人是我。
了知法相非常重要！如果对法与法之间的差别分不清，就无法辨别一法。比如，如果不知道一个人与其他人毫不混杂的特点（法相），就无法区分他与其他人，这样在任何时，任何处都无法找到他；如果不知道瓶子可以盛水、柱子可以撑房梁，就无法区分二者；如果不知道人的法相是知言解义，就无法区分人和其他众生……总之，要想辨别一法，一定要了知它的法相，即每个事物在其本体意义上的不共特征。
虚空与他法不共的特点是什么呢？即无有阻碍、能容纳一切法。《般若灯论》里说的是“容受一切法”。大家不要把虚空法相——“无碍”这两个字忽略了，否则都没有抓住重点。应知道，如果虚空阻碍我们，没有慈悲心，我们就无法坐在经堂听课。但也有特殊情况，比如米拉日巴在与达罗辩论有碍无碍时，米拉日巴就把虚空变成了有阻碍 [ 17 ]。由此也可看出，虚空的法相并不真实存在。
[ 17 ] 达罗和罗顿找米拉日巴辩论，尊者说：“既然你们非要坚持辩论，那我先提出一问‘虚空是有碍法，还是无碍法？’”达罗回答：“当然是无碍法。”于是米拉日巴一显神通，达罗的身体丝毫不能动，好像被坚固的东西密密包围起来一样，一直僵坐在那儿。而尊者身体腾空中，在空中行走、倒卧，就像在地上行动一样。
事相，是指法相所表示的事物本身。它是一种带有特征性的显现，也是法相和名相的所依。比如，如果患了强直性脊椎炎算是一个人的法相，那么得了此病的人就是事相。
名相，是指一个法的名称，比如，一个人的法名或俗名，或者人们说的火等事物的名称。
知道三相概念之后，我们就能了知虚空的三相：无有阻碍、能容纳一切法是虚空的法相；虚空本身是虚空的事相；虚空的名称是虚空的名相。
如果分不清法相、事相和名相，学本品时又要坐几天飞机，这样一定感到很疲惫。从拉萨到成都只坐两个小时飞机都会觉得有点累。如果已经完全懂得了三相，学起来就会像漫步在夏天美丽的草原上一样，感觉特别舒服。希望大家一定把法相、事相的概念分清楚，因为今天的内容全部与此有关。下面破的时候，一说虚空事相，就要想到虚空本身；一说虚空法相，就要想到虚空无阻碍的特点。
对于龙猛菩萨观察虚空法相、事相的目的，大家一定要清楚。目的就是要通过虚空法相事相不成立，而推出虚空界不存在，以此类推便可遮破其他五界。如果六界都不存在，所谓的人我、法我就无法安立。
癸一（事相法相不成立）分三：一、事相不成立；二、法相不成立；三、摄义。
子一（事相不成立）分二：一、法相无法安立；二、以此了知事相不合理。
丑一（法相无法安立）分二：一、无法相前事相不合理；二、有法相或无法相事相不合理。
有部宗认为：每个法在意义上都有一个不共的特点——法相，比如，虚空的法相是无阻碍、火的法相是暖热、水的法相是湿润、风的法相是动摇等等（《俱舍论》对此有讲述）。而只有存在的法，才会具有法相，如果一法像石女儿或龟毛一样不存在，怎么会有法相呢？
现在既然六界有法相，就说明六界肯定存在。
中观宗驳曰：六界的法相不可能存在，以虚空为例，虚空的法相在任何情况下都无法安立，由此虚空事相就不能成立；如果虚空事相不成立，虚空法相因没有了所依，也就成了子虚乌有。
为什么虚空法相无法安立呢？因为无论虚空之前无法相，还是有法相，或者虚空本身是无相法，虚空法相都无法安立。首先分析虚空之前无法相，法相无法安立。
寅一（无法相前事相不合理）分二：一、正说；二、无事相则法相无依。
卯一（正说）：
空相未有时，则无虚空法。
若先有虚空，即为是无相。
如果虚空法相尚未成立，就不会有虚空事相。若先有了虚空事相，此虚空事相就成了没有法相的虚空事相了。
“空相未有时，则无虚空法”，第一句中的“空”指虚空，“相”指虚空的法相。如果虚空无阻碍的法相尚未成立，虚空事相就不能成立。“若先有虚空，即为是无相”，如果先有一个自性成立的虚空事相，那么该虚空事相就成了没有法相的虚空事相。
承许无法相的虚空事相存在有什么过失呢？要想了知虚空事相，必须知道虚空与其他法不共的特点——无阻碍的法相，这是安立虚空事相唯一的理由。如果没有虚空法相，人们就无法从其他法中辨别出虚空，如此一来，世上任何人在任何时、任何处都无法找到它。
卯二（无事相则法相无依）：
是无相之法，一切处无有。
于无相法中，相则无所相。
藏文译本颂词：
是无相之法，一切处无有。
若无无相法，法相依何成？
没有法相的虚空事相，在一切时处都不会有。如果没有无法相之虚空事相，虚空法相依靠什么成立呢？
在整个三千大千世界当中，无论怎样寻找，也不可能找到没有法相的虚空事相，因为任何事相法都有自己不共的特点——法相。如果没有无法相之虚空事相，也就是说，如果虚空事相不成立，那么虚空法相又依靠什么成立呢？不可能成立。为什么？
因为事相和法相之间是相互观待而存在，并非以本体而成立。比如，我这个人存在，我具有强直性脊椎炎这一特点才会有；反之，如果我本身不存在，我的病自然不会有（我的强直性脊椎炎已经好一点了，所以我今天总拿它举例）。同样道理，如果虚空本身（事相）不存在，虚空无阻碍的法相也不会有。
◎依中观因明，立自他正见
这个推理非常尖锐，对方根本无法辩驳。大家在学佛的过程中，很有必要学习中观和因明的甚深道理。因明推理主要运用世间理论，有时显得更加尖锐。中观和因明是学佛的基础，通达了中观，就会对万法在胜义中为空的道理生起极大信心；通达了因明，就会对轮回、前后世等在名言中存在的道理坚信不移。总之，通达中观和因明之后，就会对释迦牟尼佛及其教法生起不退转的信心！
麦彭仁波切在《中观庄严论释》中再三强调：作为一名修行人，不可缺少因明正见，因为依靠名言量可令我们对名言生起无误定解；也不可缺少中观正见，因为依靠胜义量可令我们对胜义理生起无误定解。
当然，有些老年人专念阿弥陀佛求往生，不学这些也可以。但如果年龄不是很老，也想弘扬佛法、遣除自他相续中的愚痴、邪见，最好能认真学一下中观和因明，如果不具这种正见，可能很难达成心愿。
有时我特别想和世间不承认佛法的人辩论。虽然在学院里我的辩论水平很差，现在连辩论场都不敢进，但还是敢接近一些世间人，因为他们对因明和中观一无所知，与之辩论我还是很有把握的。现在有些世间人因为特别傲慢或者具有成见，经常毁谤佛法，这种行为非常
不合理。
希望道友们能以因明和中观的真理推翻世人在世俗、胜义方面的各种邪见。在遇到邪见重的人时，可以与他们好好辩论一下。
以上两颂说明了，如果虚空法相尚未成立，虚空事相就不能成立，由此法相将无法安立。下面分析，如果虚空已经有了法相，或者虚空本身是无相法，虚空法相也无法安立。
寅二（有法相或无法相事相不合理）：
有相无相中，相则无所住。
离有相无相，余处亦不住。
无论在有相法，还是无相法当中，法相都无法安住。离开了有相和无相的法，在其余处，法相亦无法安住。
“有相无相中，相则无所住。”如果虚空已经有了法相，则不能再建立法相，因为不需要建立两个法相。如果还要建立，就会有无穷建立法相的过失，并且因为法相与事相互相观待，也会导致出现众多事相的过失。如果虚空本身无法相，也无法为它安立法相，因为无法相是自性成立的，实有的无不可能变成有，即使在名言中这种法相也无法建立，犹如兔角一般。总之，无论虚空有法相，还是无法相，都无法安立虚空法相。
“离有相无相，余处亦不住。”在有法相或无法相之外的其他情况下，也无法安立虚空法相。因为法相既具足又不具足的同分 [ 18 ] 物体，或者二者皆不具备的情况都不可能存在。也就是说，如果法相存在，就应该以“有”或“无”的方式存在，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存在方式。
[ 18 ] 同分：也即同位。异体的两种事物同时存在于一处。如说金瓶，此既是金，又是瓶，故说名同位。
总而言之，这一颂说明了，如果虚空已经有了无阻碍的法相，就没有必要再安立法相；如果虚空本身没有法相，也安立不上法相；除了有相、无相以外，其他情况下能否安立法相呢？更无法安立。
丑二（以此了知事相不合理）：
相法无有故，可相法亦无。
因为虚空法相无法安立的缘故，虚空事相不能成立。（“可相法”即“事相法”，此处指虚空事相。）
通过以上“无法相前事相不合理”和“有法相或无法相事相不合理”两个方面的分析，最后推出：在任何情况下，虚空法相都无法安立。既然虚空法相无法安立，虚空事相就如石女儿一样不能成立。
子二（法相不成立）：
可相法无故，相法亦复无。
因为虚空事相不成立的缘故，虚空无阻碍的法相也不可能成立。
通过以上反复观察，虚空事相并不存在，既然如此，与它观待的无阻碍法相怎么会存在呢？不可能存在。犹如石女儿的姿态不可能存在一般。
子三（摄义）：
是故今无相，亦无有可相。
所以现今可以得出结论：无有法相，也无有事相。
综上所述，虚空法相无法安立的缘故，虚空事相不能成立，因为无有任何特点的法在世界上根本找不到；若虚空事相不存在，虚空法相也不可能存在，因为两者互相观待之故；如果没有法相和事相，所谓的虚空就不能成立。
如果懂得了这个破虚空的推理，并以此一一观察其他五界，就会知道，地、水、火、风、空、识六界确实都不存在，这并非一种传说。既然六界都不存在，由其组成的人之身和心就无法得到，这样人我怎会存在呢？
所谓的我和我所，都像石女儿一样不存在，只是很多人不知而已。有时想起这些中观理，就感觉众生真的很可怜！本来没有身体，却认为身体真实存在，并认为身体是由四大合成，一直被这些假象迷惑。
有些道友可能产生疑问：虽然已经知道了自己和石女儿一样不存在，但为什么还会痛苦，还会生烦恼呢？
这是因为我们现在只是在理论上稍有了解，并未真实证悟。只有坚持服用空性妙药，直至执著病完全治愈，才能现证空性境界。
总之，无论抉择人无我还是法无我，当以观察虚空的方法推证其他诸法之后，就会深刻认识到，无论是我，还是我所拥有的事物，或是外界的山河大地等一切诸法，都不存在。为什么我不存在？因为世人认为的我是由六界组成。如果六界不存在，依靠六界而安立的我自然不存在。而除了六界以外，是否还有我呢？包括科学家在内的任何人，无论怎样寻找也不可能找到。既然我不存在，我所也不可能有。而法我由于也未超离六界的范畴，因此也不成立。对于这个道理大家一定要生起定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