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论讲解
龙树菩萨 ·造论
麦彭仁波切 · 注释
索达吉堪布 ·译讲
顶礼本师释迦牟尼佛：
酿吉钦布奏旦涅咪扬 大悲摄受具诤浊世刹
宗内门兰钦波鄂嘉达 尔后发下五百广大愿
巴嘎达鄂灿吐谢莫到 赞如白莲闻名不退转
敦巴特吉坚拉夏擦漏 恭敬顶礼本师大悲尊
顶礼法王如意宝：
涅庆日俄再爱香克思 自大圣境五台山
加华头吉新拉意拉闷 文殊加持入心间
晋美彭措夏拉所瓦得 祈祷晋美彭措足
共机多巴破瓦新吉罗 证悟意传求加持
顶礼本师释迦牟尼佛！
顶礼文殊智慧勇识！
顶礼传承大恩上师！
无上甚深微妙法 百千万劫难遭遇
我今见闻得受持 愿解如来真实义
为度化一切众生，请大家发无上殊胜的菩提心！
第28课
昨天我们破了对方的灯火喻，今天破灯火喻的意义。
巳二（意义不成立）分二：一、自生非理；二、他生非理。
午一（自生非理）：
此生若未生，云何能自生？
若生已自生，生已何用生？
生法如果尚未产生，如何能成立所谓的自生呢？如果生法自己已经产生了自己，既然生已经完成，又何必再生呢？
此颂是破自生，主要从能生之法上观察：如果认为生法可以产生自己，那么是尚未产生的生法产生自己，还是已经产生的生法产生自己？
“此生若未生，云何能自生？”如果生法尚未产生，那如何成立所谓的自生呢？不可能成立。如果承许有自生，首先因的本体必须具足，即自己必须先成立。比如，如果第一刹那柱子的本体尚未形成，柱子自己产生自己的概念就不能成立。如果认为未生之法可以生，那就如同说“石女儿能产生石女儿、空中的鲜花生了空中的鲜花”，世人听了也会觉得可笑的。
“若生已自生，生已何用生？”如果生法已经自己产生了自己，即本体已经形成，又何必再生呢？就像柱子如果已经形成了，它是否需要在其本体上再次形成呢？当然没必要。如果还要形成，就会有儿子生完了再生、苗芽生完了再生等无穷生、无义生的过失。
通过以上两方面观察，就破了对方灯火喻中“灯可以照亮自己”所表示的意义——生法可以产生自己。中观和因明当中对这一道理都做过宣说。
午二（他生非理）分二：一、观察三时而破；二、观察生有无其他生而破。
未一（观察三时而破）分三：一、总破三时生；二、别破正生生；三、破缘起不合理之说。
申一（总破三时生）：
生非生已生，亦非未生生，
生时亦不生。去来中已答。
所谓的生法，不能产生已生之法，也不能产生未生之法，亦不能产生正生之法（生时）。关于这个道理，在第二品《观去来品》中已经做了回答。
对方灯火喻中还说“灯也可以照亮瓶子、柱子等他法”，这个比喻的意义是，当因缘聚合时，生法就可以产生他法——生生等。比如，当地水火风、肥料、种子等因缘聚合时，青稞、麦子等果法就可以产生。但这种说法也不合理。
◎从三时作业角度破
下面从所生果法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法三个方面进行观察。
一、“生非生已生”，生法不能产生已生之法。
因为，如果一个法已经生完了，就没有必要再生，否则就有无穷生、无义生的过失。并且，已生之法是过去的法，生的行为早已灭尽，现在的生法不可能产生一个过去的法。比如，青稞苗芽如果已经产生，那青稞种子早已灭尽，不可能再次产生。因此，生法产生已生之法不合理。
二、“亦非未生生，”生法也不能产生未生之法。因为未来的法尚不存在，与石女的儿子没有任何差别。什么法能产生石女儿这样的无实法呢？当然没有这样的法。并且，如果称它是未生法，就不可能有产生；如果有产生，就不能叫未生法。
三、“生时亦不生。”也不能产生正生的法（生时）。因为所谓的产生，或者已经生完，或者尚未生，除此之外的“正生之法”并不成立。前面讲《观去来品》时，已经一一推断过，了知在已去、未去的道路之外，正去的道路并不成立。以同样的方式就可推出正生的法也不成立。并且与无法安立“去时去”一样，说“生时生”也不合理。
“去来中已答。”关于生法不能产生已生、未生、正生之法的道理，在第二品《观去来品》中已经做了回答。即把“已去无有去，未去亦无去，离已去未去，去时亦无去”改为“已生无有生，未生亦无生，离已生未生，生时亦无生”，便可以遮破他生。这一颂是从三时作业的角度观察。
◎没有重复的过失
很多人可能产生疑问，第一品《观因缘品》已经讲了破自生和他生。龙猛菩萨为何重复宣讲呢？宗喀巴大师在《理证海》中说：此处没有重复的过失。前面是从因缘的角度破自生他生，这里是从有为法法相的角度破。当然，归根结底，因缘包括在有为法当中，但破的角度不同，当观察因缘生法时，若认为有自生他生，就要遮破；当观察有为法的本体时，若认为其法相——“生”具有生的自性，能够自生生他，也要遮破，因此并不重复。
◎前二品懂了吗
今天的颂词比较好懂。《中论》最难懂的是第一品《观因缘品》和第二品《观去来品》。如果明白了这两品的推理，后面学起来就不会很困难。
法王如意宝第二次讲《中论》的时候阐释得不是很广，有些弟子不太懂《观去来品》，法王便把这一品再三讲了几遍，之后这些弟子才明白。以前华智仁波切在传一个窍诀的时候，因为有些弟子没听懂，所以华智仁波切重复讲了九遍。最后尊者无奈地说：如果你们还不懂，那就太笨了！我已经重复讲了九遍，连河边的渔夫也能听懂了。可能尊者当时是在别处传的法吧，一般藏民不喜欢打鱼。
◎功夫到了，自然开解
我想，我们这里的大多数道友，可能百分之五十的人应该基本听懂了；百分之二十的人有一种似懂非懂的感觉；百分之十的人虽然听了，但却没懂；还有百分之十的人根本没有认真听，可能连传承都不圆满。如果从好的方面讲，还有百分之十的人把科判、颂词的词句和意义都记得非常清楚。可见，差别还是非常大的。
当然，在任何团体当中，人与人的智慧都不可能全部相等，肯定有很大差异，但无论是哪个国家、民族的人，若想真正学有所成，都不能仅凭智慧，还需依靠精进。有了恒常精进，即使不是很聪明，最终也会通达真理；如果仅有两三天的热情，即使再聪明，也不一定能通达胜义法理。所以大家一定要精进起来，不要懈怠啊！
申二（别破正生生）：
若谓生时生，是事已不成。
云何众缘合，尔时而得生？
藏文译本颂词：
若谓生时生，是事已不成。
云何依生法，尔时而得生？
正生之法（生时）当中有生的观点，用前面观察“去时去”的方法类推就会知道，不能成立。这样一来，正生之法如何依靠生法而生呢？
对方仍固执地认为：虽然已生的法和未生的法当中的确没有产生，但是正生的法（生时）当中应该有产生。
◎以第二品方法破生
刚学《观去来品》时，很多道友也持这种观点，认为，虽然已去、未去的道路上没有去，但正去的道路上肯定有去。有的人还一边走一边观察，觉得自己正在路上跨步的动作就是去，去明明存在，怎么能说没有呢？但学完第二品之后就知道了，去时去不能成立，以此就破了去。此处类推便可了知，生时生不能成立，如此就破了生。
◎以破“正生之法”而破生
还可以通过遮破“正生之法”来破生。以苗芽为例，如果苗芽已经形成了，即是已生之法；如果尚未形成，即是未生之法，而所谓正生的苗芽不能成立。为什么？
这需要运用最细微的智慧来观察时间和物质：正生的过程是由一刹那一刹那的时间组成；苗芽是由一个一个微尘组成。可以观察，苗芽的一个无分微尘在一个无分刹那间，如果在种子上有了，就是已生；如果没有，就是未生，而除了有和无以外，并不存在第三品的苗芽无分微尘，因此，正生的苗芽无分微尘根本不存在，既然没有正生的苗芽无分微尘，自然就不会有正生的苗芽。并且，如果再深入观察，无分刹那和无分微尘完全是空性，无有任何实有的本体（可用离一多因观察）。因此，所谓的正生之法根本不存在。
◎认清幻相
对于正生之法不存在的问题，大家一定要好好思维。世人这方面的实执非常重，很多人都认为，已生、未生的法的确不存在，但正生的法应该是存在的，就像在春天，正在生长的苗芽随处可见，怎么能说它们不存在呢？实际上，这只是一种未经观察的粗大概念，一种幻相而已。
当真正观察万法时，任何感觉都靠不住、任何眼根都不能见、任何心识都无法知……这就是万法的真相。未观察时，有生住灭，有过去、现在和未来，一切似乎都真实存在，而一经观察，任何法都了不可得。
总而言之，从三时作业方面无论怎样观察，所谓的生都不能成立，以此就破了对方他生的观点。
申三（破缘起不合理之说）分二：一、说缘起空性的合理性；二、破未来法的产生存在。
酉一（说缘起空性的合理性）：
对方辩驳说：如果承许一切万法不生，就已经破了缘起法，但缘起法 [ 45 ] 是所有佛法的精华 [ 46 ]，绝对不能破。如果连缘起法都破了，你们中观宗就没有任何建立，已不属于佛教宗派了。
[ 45 ]《中阿含经》云：“若此有则彼有，若此生则彼生，若此无则彼无，若此灭则彼灭。”这是对缘起的定义。
[ 46 ] 众生看到的法叫缘起显现，圣者看到的法界本来面目叫缘起空性。而这就是佛陀说一切都是缘起的原因。对有智慧的人来讲，不管是小乘还是大乘，都承认缘起法是佛教的精义。《大智度论》里讲：以前舍利子和目犍连还没有进入佛教，一次舍利子听到“诸法因缘生，是法说因缘，是法因缘尽，大师如是说。”这个偈颂后，舍利子觉得这个法很殊胜，当下就获证初果。然后他把这个偈颂给目犍连讲了两遍，目犍连也获得了初果。把这个宣说因缘法的偈颂再三思维，到一定的时候会懂得万法都是因缘的假合，即世俗中如梦如幻；还会懂得胜义中不生不灭、不来不去、不常不断的境界。万法的本性确实如此，而它就是三世诸佛的密意，也是大圆满、大手印的究竟本义。佛陀涅槃后，龙猛菩萨被人们称为第二大佛陀，他为众生真正带来暂时、究竟利益的就是《中观根本慧论》，所以大家一定要了知，缘起法就是佛教的精华。——《缘起赞讲解》
但对方所说的过失并不存在。如颂云：
若法众缘生，即是寂灭性。
是故生生时，是二俱寂灭。
如果万法由众缘和合产生，它即是寂灭的本性。所以说，已生之法和正生之法（生时）这二者都是寂灭的本体，全部是空性。
中观宗驳曰：我们并未遮破缘起法，宣说空性不但不会摧毁缘起法，反而更加弘扬了缘起法。
◎缘起即空性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缘起和空性一味一体，缘起只有在空性的基础上才能建立，如果万法不空，缘起就无法立足。也就是说，因为诸法没有实有的本体，因缘才能对其产生作用，它们才会有从无到有的变化和显现；如果诸法具实有的独立自性，那么无论聚集多少因缘，也不可能对它们起到任何作用，无法令其产生从无到有的变化。
对于这个道理，以前上师如意宝经常用一个比喻来说明：镜中所显现的山河大地，正因为不真实存在，才能显现在镜中；如果它们真实存在，那一面小小的镜子岂能容下体积那么庞大的山河大地呢？同样，正因为万法缘起而生，本性寂灭，才会有各种显现；倘若本体实有，则不可能现前。
《无热恼龙王请问经》云：“缘生则不生，彼生无自性，依缘说空性。”意思是，任何法若是因缘而生，则必然不生，因为这样依缘而生的法没有自性，佛陀说它一定是空性。《中论》第十八品、十九品、二十二品分别对此做了宣说。
总之，万法若由众缘和合产生，其本性肯定是寂灭的，缘起即空性，空性即缘起。已生之法和正生之法亦是如此，本体了不可得。既然如此，就不可能有它们的产生。
◎缘起生超越了四生
月称论师的《入中论》云：“诸法非是无因生，非由自在等因生，非自他生非共生，故知唯是依缘生。”意思是，中观宗所承许的缘起生，是名言中除四生以外的缘起生，我们只承许如梦如幻地生，并不承许实有地生，这种生与空性并不相违。
虽然释迦牟尼佛为了接引某些根基尚未成熟的众生 [ 47 ] 包括有些刚入佛门的外道，说缘起法、如来藏等法不空，但实际上，在实相中没有一法不空。所以，对于所谓的不空，一定要辨别胜义和世俗。世俗中安立的一切法都是假象，胜义中不空的法连芝麻许也得不到。
[ 47 ]《大圆满心性休息》第八品：令入秘密：诸如为利益有些因畏惧空性而不入大乘的声闻种姓者，佛说色法存在。如此一来，闻法者理解色法等外境实际存在而（放下顾虑）趋入大乘，而讲法者想到的是凡显现的一切法均如梦境般存在。
◎见缘起，即见如来本面
如果真正见到了缘起法，就等于见到了如来的本来面目。如经云：“谁见缘起，彼见正法；谁见缘起，彼见如来。”意思是，任何人见到了缘起，就见到了真正的佛法；任何人见到了缘起，就见到了如来的本面。
关于这个道理，我在《中论释》序言的最后引用了两个教证来说明：《金刚经》云：“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圣宝源经》云：“何人了达寂灭法，必见自然如来尊。”意即，谁见到了缘起空性，谁就彻见了真佛的本来面目——现空无二的离戏实相。如来的本面并非外在的色相，外相只是世俗的显现。真正如来的相，乃是寂灭的缘起空性。
以上通过观察缘起法，推出没有已生之法和正生之法的产生，下面破未来法的产生。
酉二（破未来法的产生存在）：
有部宗辩驳说：因为三时实有，所以未来法的产生应该存在。他们认为，未生法就像排队一样，一个一个次第来到现在。比如，未来的瓶子、明年的庄稼等未生法，应该住在未来位上，虽然现在尚未产生，但将来一定会产生。但这种观点并不合理。如颂云：
若有未生法，说言有生者。
此法先已有，更复何用生？
藏文译本颂词：
若有未生法，说言有生者。
可生之彼法，不成岂可生？
如果真有未生法，说有未生法的生也可以，但所生的未生法不能成立，不成立又岂能生呢？
中观宗驳曰：如果以事势理观察，未生法真的存在，说有未生法的产生也是可以的。但实际上，无论通过教证、理证、现量还是比量，没有任何正理妨害的一个未生法之得绳，无论古代人、现代人还是未来人，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都不可能得到，如同石女儿一样，既然如此，怎么可能有它的生呢？这只是你们自宗的说法而已。
也就是说，如果真的存在未生法，也可以承认有它的产生，但无论怎样观察，未生法的本体都不能成立，既然如此，它就是无实法。而对于实有的无实法来说，无论聚集多少因缘，也无法令“无”变成“有”，因此，不可能有未生法的生。
鸠摩罗什大师将本颂后两句译为“此法先已有，更复何用生？”意思是，如果按有部宗的观点，未生法的本体已经成立，既然本体已经存在，又何必再生呢？显然没有必要。如果还有生，就会有无穷生和无义生的过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