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很多人都不了解空性法，看佛经时，对于哪些 地方空，哪些地方不空， 一直辨析不清。学习《中论》 之后，虽然有些人不一定能完全通达所有法义，但对总 的要领应该已经掌握了，也知道了空与不空的界限，这样以后再看经论就会非常方便。

 

今生我们能在自己的阿赖耶上种下空性种子极为 难得。当然，如果只是听一听，表面种点善根也不是很 难，但通过自己的深入分析，对空性理真正生起定解， 种下乃至生生世世都不会毁灭的空性智慧种子，却是千载难逢的。希望大家能够珍惜这样的机缘。

 

现在我们正在宣讲“抉择人我空性”。它分为两部 分： 一、破人我之自性；二、破人我之能立。“破人我之自性”通过第九品《观本住品》已经宣讲完毕，现在正在讲“破人我之能立。”

 

“破人我之能立”分为三部分： 一、破人我之比 喻；二、破人我之所依；三、破人我之能依。前两部分内容分别以第十品《观燃可燃品》和第十一品《观本际品》已经宣讲完了，今天开始讲“破人我之能依”——第十二品《观苦品》。

 

十二  观苦品

 

◎  为何破苦

 

前面破轮回（本际） 时，有实宗把人我作为能依， 轮回作为所依，认为人我在轮回中流转就像蜜蜂在瓶中 上下飞舞一样，因为人我所在之处——六道轮回存在，所以人我也应该存在。

 

此观点被遮破之后，他们把范围缩小了，认为：人 我是所依，痛苦是能依。痛苦是真实存在的，因为佛在 很多经中都说过，补特伽罗有五蕴之苦、五蕴即痛苦的本性 18 、人有生老病死苦、三界皆苦等教言。并且，痛苦因为有产生的缘故，肯定真实不虚。既然能依痛苦存在，所依领受者——人我也必然存在。

 

[18] 《成量品》云：   “苦即流转蕴。”所谓的痛苦到底是什么呢？就是生死 相续接连不断流转的这个有漏近取蕴。它怎么成为痛苦的自性呢？只要 是有漏的蕴，都不同程度具足苦苦、变苦、行苦，因此这些蕴就这样成 为痛苦的自性，这也并不是增益而是真实的自性，故称为谛。

 

关于痛苦的产生，有实宗持不同的观点。数论外道 认为痛苦是自生；内道有实宗和胜论派持他生观点；裸 体外道持共生观点；顺世外道认为痛苦无因生。世间人 虽然对此没有太多思考，但也认为痛苦真实存在，既然 存在肯定会有产生。我们有些新来的道友也经常认为自 己产生了很大痛苦，请我给他加持加持，然而过两天痛苦就自然而然消失了。

 

对方认为，每个人都亲身感受过痛苦。有些是身体 苦，有些是意识苦 19 ，有些是身心皆苦，整个三界众生 都在身、心或二者兼具的痛苦中煎熬。既然痛苦存在， 我肯定也存在。如果我不存在，那痛苦是从何处来的呢？成了石女儿的痛苦一般。

 

[19] 《中观四百论》：胜者为意苦，劣者从身生，即由此二苦，日日坏世 间。

 

中观宗如何看待痛苦呢？我们并不否认名言中六道 轮回的痛苦。龙猛菩萨的《亲友书》中就讲过六道的痛 苦：地狱有寒热苦、饿鬼有饥渴苦、旁生有役使苦、天人有死堕苦、阿修罗有战争苦、人有生老病死苦等等。

 

真正了达释迦牟尼佛究竟密意的龙猛菩萨，也承认名言 中痛苦如梦如幻地存在。但这样的痛苦有没有自性呢？并没有，它们只是众生迷乱意识的一种显现而已。

 

◎ 如何破苦

 

一方面，通过教证可以说明苦的本体为空，麦彭 仁波切的《中论释》中就引用了《般若经》“苦以苦而 空”的教证来宣说；另一方面，龙猛菩萨以理证进行 了推断，通过破斥痛苦自作、他作、共作、无因作四 边（“作”即“生”之意） ，彻底遮破了外道、内道有实宗，以及世间人认为苦实有存在的观点。

 

庚三（破人我之能依——观苦品）分二：一、以理证广说；二、以教证总结。

 

辛一（以理证广说）分二：一、破四边苦；二、以此理类推他法。

 

首先讲“破四边苦”，  “四边”意即，自作、他作、共作和无因作。

 

壬一（破四边苦）分二：一、说对方之宗；二、驳斥彼宗。

 

癸一（说对方之宗）：

 

世间人经常说自己很痛苦，不要说他们，有些佛教 徒也常常觉得自己很苦，尤其有些女众，隔三岔五就找 我给她们加持，说自己不知怎么了内心特别痛苦。可今 天加持完，过两天就像没事了一样，但也有些人一直好不了。

 

很多人都认为痛苦真实存在，既然存在，就必然有 产生。下面这一颂就介绍了具代表性的四种宗派所认为的痛苦产生方式。

 

自作及他作，共作无因作。

 

痛苦的产生方式有四种：自作、他作、共作和无因作。

 

此处的“作”与第一品《观因缘品》中“生”的意义基本相同，即自生、他生、共生和无因生。

 

一般来讲，数论外道持痛苦自作的观点，认为痛苦是从主物中产生的，主物或自性是作者， 一切痛苦是自性而作，即自生。

 

声闻十八部等内道有实宗及胜论外道 20 认为：痛苦 是依各种因缘聚合而产生，而因缘与痛苦是他性，因此，痛苦是他作。

 

[20] 外道胜论派承许的我有九种功德，就是觉、乐、苦、欲、嗔、勤勇、    法、非法、行势。“觉”就是能够取境； “乐”就是领受所欲的境；   “苦”就是领受不欲的境； “欲”就是希望所愿的事； “嗔”就是厌舍   所不欲的对境；    “勤勇”就是对于所做事，思维善巧，让它圆满；    “法” 就是能感得增上生和决定胜的法； “非法”就是不能感得增上生和决定   胜的法； “行势”就是从知生，又成为知因。如果神我与这九种功德和   合，就由这九种德造作善业和恶业，流转于生死，如果神我以真实智慧   断除“觉”等九种功德，就获得独立而现前解脱。

 

裸体外道认为： 一方面痛苦与自身五蕴无别，依五 蕴而生，所以是自作；另一方面，痛苦也要依其他因缘 聚合而生，所以是他作。因为自作他作都有，所以是共作。

 

顺世外道认为痛苦是无因作。按照全知麦彭仁波切  的《中观庄严论释》和全知无垢光尊者《如意宝藏论》 的观点，顺世外道分为两种： 一种认为因果规律完全不 成立，万事万物都没有因果，比如，荆棘树长有锐刺、  太阳东升西落、河水向下流……一切都是自然产生，并 没有因果；另一种认为，种子生苗芽、农民春耕秋收等现量能见的因果可以承许，但前生后世、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等现量无法见的不可能存在因果关系。他们的目光 非常短浅，认为人的一生只有短短几十年，这与世人所受的教育基本一样。

 

总之，对于痛苦，内外道有自作、他作、共作和无因作四种观点。

 

癸二（驳斥彼宗）分二：  一 、略说；二、广说。

 

子一（略说）：

 

如是说诸苦，于果则不然。

 

如是宣说诸苦之果由自作等因而生，则不合理。

 

以上宗派分别建立了自作、他作、共作和无因作四种观点，但这些观点都不合理。下面广说中会具体讲解。

 

子二（广说）分三： 一 、破自他各自之所作；二、破自他共作；三、破无因作。

 

丑一（破自他各自之所作）分三： 一、破观待蕴而 作；二、破观待人我而作；三、自作不成立他作更不成立。

 

寅一（破观待蕴而作）分二：一、破自作；二、破他作。

 

有人认为，痛苦依五蕴而产生。但这种观点不合 理，因为痛苦观待五蕴，无论自生还是他生都不合理，此科判主要阐述这两个问题。

 

卯一（破自作）：

 

苦若自作者，则不从缘生。

因有此阴故，而有彼阴生。

 

痛苦如果是由五蕴自身产生，则不应从他缘中产 生，但不从缘生不合理。并且，依靠毁灭分的死时五 蕴，而产生生时五蕴的现象，也是有目共睹的。所以，  痛苦不可能是自生。 （五蕴的本性是痛苦，所以此处的五蕴即是痛苦。）

 

数论外道认为：五蕴和痛苦两者为一体，痛苦是依靠五蕴自身而产生的。

 

中观宗驳曰：痛苦如果由五蕴自身产生，它就不可 能依靠其他痛苦之缘而产生，因为痛苦自身的体性在之前已经成立或者存在的缘故。但这不合理，因为每个人都很清楚，痛苦是依靠各种因缘才会产生。再者，依靠 前世五蕴才会产生今世五蕴，而前世五蕴与今世五蕴不可能是一体。所以，痛苦并非自生。

 

对方反问：你们如何证明，今世五蕴不是自生的，而是从前世五蕴中产生的呢？

 

驳曰：首先，很多佛经、论典对此都有说明，比如 很多佛经记载：众生依靠今世五蕴产生来世五蕴； 《释 量论》第二品也说：  “此生之五处，生余身之因”，意即众生这一世的五蕴是下一世五蕴的因 21。

 

[21] 《释量论  · 成量品讲解》前世五根是今世五根的因，今世五根是后世五 根的因。为什么呢？因为眼、身等根会延续到后世。很多因明论师都 认为：在死亡时，心识会不断延续下去，就像梦中的心识不断延续下去 一样。那五根怎么跟心一起延续下去呢？在临死时，无情法的五根变成 种子或习气，以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能量。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这种特殊 能量的的确确存在。《俱舍论》和中阴救度窍诀当中讲，中阴身具足眼 耳鼻等一切根；当然，这时的五根并非《俱舍论》所讲的色法，即并非 以特别粗大的方式而存在。麦彭仁波切在《释量论大疏》中讲：众所周知，无色界没有色法，但无色界的众生是有根的，只不过以隐蔽的方 式，以习气或种子而存在；转生欲界时，原来隐蔽的根就依靠外缘而成熟。

 

其次，现量可见这一世五蕴和下一世五蕴并非 一 体，比如人死之后，今生的五蕴身已被火化或毁灭，肯定不会与下一世的五蕴身为一体。

 

再者，这一世五蕴是从前世五蕴及其他因缘中产生，这一点也可以通过现量了知：

 

比如识蕴，世间很多人都能回忆前世，这些并非 虚构而是现量可见的事实 22 ，这足以说明以前世心识为 因，善恶业为缘，在未出现对治智慧的前提下，今世的心识相续不断 23。

 

[22] 例如，史蒂文森教授在美国弗吉尼亚大学任职期间，花费 40 余年时间，  寻访多个国家和地区，探查 3000 多个案例，领导开展了迄今为止世界范 围内对于“前世记忆”现象最大规模的调查研究，其研究成果结集为十 余本专著和数百篇论文，在国际学术界引发了巨大关注和争议。作品包 括：《二十案例示轮回》《欧洲轮回案例》《轮回转世与生物学：对胎 记和先天缺陷成因的一种新解》（这本书介绍了 200 个案例，他认为，  这些案例中的儿童身上的胎记是与儿童所回忆起的前世逝者身上的伤痕 有关的） ，他还为普通读者写了一部精简版的书： 《轮回转世与生物 学——与此相逢》。

 

[23] 《成量品》：末心与他心，结生有何违？

 

再看行蕴，其中有很多心所，包括相应行和不相 应行。从一个人孩童时的很多行为就能看出他前世的情 况，比如，如果他前世是一个行持善法的人，今世从小就能体现出同行等流习气。想蕴、受蕴也是如此。

 

色蕴也能体现这种缘起。虽然前世的肉身已经毁 灭，但它是以习气的方式成为后世身体的产生之因，比 如，某些人一出生身上就有伤疤，此疤痕是来自前世的 身体。如何解释这种现象呢？月称论师的《中观四百论大疏》中，以比喻说明了前后世存在的缘起之理：茅棚里有一碗酸奶，茅棚上有一只鸽子，酸奶与鸽子之间虽 然有茅棚顶相隔并未接触，但酸奶上却留下了鸽子的脚 印，这就是奇妙的缘起。同样，虽然众生前世肉身的相 续已断，但伤疤等却能在今世色身上呈现。释迦牟尼佛 说过：前世与今生之间并非没有间隔，但只要具足前世五蕴的缘，今生的五蕴就会无欺显现。

 

有些人认为：种子是无间而产生苗芽，这样中间无 间断产生苗芽是合理的，但人们造的善恶业并非如此， 中间已有间断，有的甚至像《百业经》里所说的一样间断了很久，这样说前世因产生今世果就不合理。

 

关于这个问题，麦彭仁波切在《中观庄严论释》里 解释说：  “以往的业力在任何情况下，于因缘具足的某 一相续中不会虚耗而成熟果报，所以因果极富合理性。 就算是相续不断而显现的种子与苗芽，也不可接触以后 而产生。因此，我们丝毫也不能认为‘种子与苗芽那样 相续不断一样因果是合理的，像业果相续中断而生一样 因果是不合理的’。完全通达这两者一模一样，是最为 关键性的一个要点。”概括而言，为什么说合理呢？因 为一方面因果皆无自性，另一方面这是缘起规律，无论间隔多久，因缘具足时万法就会无欺显现。前后世之间的关系也是如此。

 

总而言之，承许五蕴自生有两大太过： 一、若自 生成立，因缘而生就不合理，但这于理不容，我们现量 见到各种因缘具足后，五蕴才会产生；二、假如自生成 立，为什么以前世五蕴为因，能产生今世五蕴呢？即前 世五蕴的影像为何会显现在今世的身心五蕴上呢？根本 无法解释。就像如果前世背过某部论，今世背起来就不 会很费劲；如果前世从未背过，今生背起来就会感觉非

常吃力。这种差别我们都不得不承认。

 

卯二（破他作）：

 

若谓此五阴，异彼五阴者。

如是则应言，从他而作苦。

 

（此颂与下一颂的顺序与原译顺序颠倒，为照顾藏文科判，故略作调整。）

 

如果说今世五蕴异于前世五蕴，如是则可以说，从他体的前世五蕴而产生了今世的五蕴痛苦。

 

表面上看，这与前面的说法似乎相违，但其实并不矛盾，因为此处是破实有的他生而非缘起生。也就是说，如果像小乘宗所认为的，现世五蕴是从实质性的前 世五蕴中真实产生，即存在自相的生，则不合理。为什么？

 

《显句论》等很多讲义把原因归结为他性不成立， 即前世五蕴和今世五蕴无法成立他性，这与《观因缘 品》里的道理基本相同。因为两个物体要想成立他性， 必须同时存在，否则他性就不能成立。比如，如果成立 此人和彼人是他体，此二人就要同时存在，如果一人已 经死亡，那能否说两人是他性呢？肯定不能。就像不能 说我和虚空是他体一样，因为虚空的本体丝毫不存在之

故。

 

同样，前世五蕴与今世五蕴也并非真实自性的他 体，因为前世五蕴存在时，今世五蕴连微尘许也未产 生。若称两者是他体，那么前世五蕴与石女儿也能成为 他体了，但一法的本体点滴未产生时，另一法与之成为他体的道理根本不合理。

 

如果今世五蕴产生了，能否与前世五蕴成为真实的 他体呢？也不能，因为今世五蕴存在时，前世五蕴早已 灭尽无余，如果这样的灭法与今世五蕴可以是他体，那么虚空和柱子、石女儿和瓶子也都可以是他体了，会有很多过失。

 

总之，所谓他体，必须是两个具自相的物体当下同 时存在，如果其中一者不存在，他体关系就不能成立。 虽然未观察时，前世五蕴和今世五蕴可以假立为他体， 但真正观察后，两者的他体关系不可能成立，这样所谓 的他生就无法安立。如果没有他生，真正自相的五蕴痛苦就不可能存在。

 

希望大家能认真思维这个道理。每一颂都有一个关 键性的推理，如果掌握了，不仅破对方观点很容易，自己理解起来也不费劲。掌握要点相当重要！

 

以上是破观待五蕴的自作和他作，下面是破观待人我的自作和他作。

 

寅二（破观待人我而作）分二：一、自作不成立；

 

二、他作不成立。

 

卯一（自作不成立）：

 

对方辩驳说：依靠五蕴而产生痛苦可能不太合理， 痛苦应该是由人我自己产生的。有了人我之后，痛苦就会自然而然产生，并非由他人施予或者从其他事物中产生。

 

具有一定正见的人在感受痛苦时也常说：  “我现在 这么苦，肯定是前世造了什么恶业！ ”这种认知虽有合 理之处，但从实相而言，认为是人我自己造作了痛苦并不合理。为什么呢？

 

若人自作苦，离苦何有人？

而谓于彼人，而能自作苦。

 

如果说人我造作了五蕴痛苦，则不合理，因为离开 五蕴何处有人我呢？根本没有。既然没有单独的人我，为何说人我自己造作了五蕴痛苦呢？

 

如果认为五蕴痛苦由人我产生，那么请问，谁是除 了五蕴之外的这个人我呢？实际上，人们执著的人我都 是建立在五蕴之上的，离开了五蕴，根本不存在一个补 特伽罗人我 24 ，通过可现不可得因就可推知。既然人我 不存在，为何说人我产生了五蕴痛苦呢？可见这种说法并不合理。

 

[24] 《入中论》云：“是故离蕴无异我，离蕴无我可取故。”

 

假使人我存在，他也不可能造作五蕴痛苦。因为五 蕴痛苦即是人我，如果自己产生自己，就成了自己对自己起作用，但这有很大过失，从痛苦的能作所作等方面观察完全不合理。

 

再者，假如前世人由于造作恶业而产生了后世天 人的痛苦，如果按照对方的说法，就成了前世人自己造 作了后世天人的痛苦，即前世人、后世天人，以及后世 天人的痛苦都成了一体，但这显然不合理，会有很多过失。

 

通过以上分析，对方人我自己造作痛苦的论点根本不能成立。

 

对于今天所讲的道理，大家不能只把它们当成一种 说法，如果不以此对治自相续，遇到痛苦还是空不了。 有些世间人看到之后可能想：听说出家很快乐，但我看 到有些出家人心里也很苦，与世间人没有什么差别。其 实并不一样，学了中观之后，虽然在显现上还会有一些 痛苦，但与没学过中观的人比较起来，在痛苦的实执方面还是有很大差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