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节课讲了“破执著者补特伽罗”的第一部分“总破补特伽罗”，今天讲第二部分“别破补特伽罗”。

 

寅二（别破补特伽罗）分四：一、过去未来颠倒者不成立；二、现在颠倒者不成立；三、颠倒不生故无颠倒者；四、颠倒非颠倒相同。

 

卯一（过去未来颠倒者不成立）：

 

有倒不生倒，无倒不生倒；

倒者不生倒，不倒亦不倒。

 

藏文译本颂词：

 

若已成颠倒，则无有颠倒；

若不成颠倒，亦无有颠倒。

 

已经成为颠倒者，则不具有颠倒；尚未成为颠倒者，也不具有颠倒。

 

这一颂主要破过去和未来的颠倒者，宗喀巴大师的《理证海》也是从三时颠倒者的身份来观察。此外，也可以从颠倒本体的角度分析，如印顺法师的《中观论颂讲记》等有些讲义并未遮破颠倒者，而是直接遮破颠倒。

 

“若已成颠倒，则无有颠倒”，如果补特伽罗已经成了颠倒者，则不应再产生颠倒。为什么呢？因为颠倒已经圆满具足，不再需要的缘故。如果颠倒之后还有颠倒，就像火灭之后还要再灭、生完孩子之后还要再生一样，没有任何必要。《显句论》中说：“已颠倒就是已经成了颠倒，那么它还与颠倒相联有何用呢？无有必要。”

 

“若不成颠倒，亦无有颠倒。”如果补特伽罗还没有颠倒，即颠倒者尚未产生，本体一点一滴不存在，也没有所谓的颠倒。如果不是颠倒者也具有颠倒，那么断尽所有障碍、圆满一切功德的佛陀也会具有颠倒而成为颠倒者了，但这根本不合理。《显句论》和麦彭仁波切的《中论释》中都用了这个比喻。

 

以上是把颠倒与其所依补特伽罗联在一起进行观察，此外，也可以从心态（相续）的角度分析，比如，某人的相续如果已经颠倒，就没有什么可再颠倒的，因为已经颠倒无需再颠倒的缘故；如果相续没有颠倒，也不可能具有颠倒，因为颠倒不存在的缘故。

 

这一颂是站在胜义角度，推出已颠倒者和未颠倒者都不能成立；若从世俗角度，则可以安立过去和未来的颠倒者，比如，很多人以前虔诚信佛，后来因为经常与邪见者交往，自己也变成了邪见者；有些人虽然现在尚未颠倒，但如果长期受邪见者熏染，以后很可能也会变成颠倒者。当然，这只是世俗假立，并不真实成立。

 

卯二（现在颠倒者不成立）：

 

若于颠倒时，亦不生颠倒。

汝可自观察，谁生于颠倒？

 

正在颠倒时的颠倒者也不生颠倒。既然如此，你可以自己观察：到底谁产生了颠倒？

 

对方提出：过去、未来的颠倒者可能确实不成立，但正在变成颠倒的人应该是存在的。比如，一个人常与坏人沆瀣一气，同流合污，他现在正在变成颠倒者。

 

当然，从名言角度可以说一个人正在变坏、正在成为颠倒者，或者正在产生“常乐我净”等颠倒的心态。但从胜义角度讲，所谓的正颠倒者不可能成立。为什么呢？

 

“若于颠倒时，亦不生颠倒”，因为，一个人要么已经变成颠倒者，要么尚未变成颠倒者，除此以外，正在变成颠倒者的说法没有任何依据。因为所谓的“正在”不存在之故。

 

有些人可能想：怎么会没有“正在”呢？比如，我正在吃饭、正在说话、相续正在产生颠倒分别念，正处于无明当中……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啊？

 

关于“正在”不存在的道理，前面第二品《观去来品》中分析过：一个人或者已经去完，或者尚未去，除此之外，没有所谓的正去。同样的道理，一个人或者已经变成颠倒，或者尚未变成颠倒，除此之外，没有所谓的正在变成颠倒。

 

◎各论师遮破“正颠倒”的方法

 

《显句论》中有人提出：正颠倒的时候，一半是颠倒的现象应该存在吧？月称论师答曰：“所谓的一半颠倒如果是少许颠倒、少许不颠倒，那么少许颠倒就是已颠倒，那就不能以颠倒作为颠倒，因为已经颠倒，此中的少许未颠倒也不是以颠倒造成颠倒，因为未曾颠倒。所以，正颠倒也不可能颠倒。已颠倒与未颠倒、正颠倒都不可能存在。由于不可能有，因此对颠倒可能有的说法，作为正直者当以智慧观察。为此，无有所依也不会有颠倒。”

 

麦彭仁波切的《中论释》中云：“正在颠倒的补特伽罗也不应该出现，因为在已经具备与尚未具备二者之外，并不存在一半颠倒，一半不颠倒的正在颠倒。”

 

慈诚罗珠堪布的《中观根本慧论讲记》中讲了中午的比喻：“我们都认为在上午、中午和下午三个时间中，白天的十二点整就是中午。但是，时间却是一刹那也不停息地在往前流逝，除了上午与下午以外，属于十二点整的时间根本就无法找到。靠近十二点的任何一个刹那，不是属于上午，就是属于下午，没有一个刹那可以归属于中午。因此，所谓的‘中午’不可能成立。”通过此喻便可了知所谓的正在不能成立。

 

◎名言中的正在只是假立

 

《量理宝藏论》中对现在刹那也做过观察，如颂云：“三时顿时不生故，现在刹那乃无分。”意思是，因为三时不可能同时，过去与未来于现在无有之故，所以，从现在刹那自身的角度而言实是无分。此处圣者阿阇黎否定了声闻承许三时实有的观点，但并没有破无分刹那，因为单单从现在刹那能起作用的有实法成立之侧面来说，可以安立无分。

 

《量理宝藏论》是一部抉择名言的论典，因此承许把名言中最短的时间——无分刹那安立为现在，但这只是名言量的安立方法，若以胜义量观察，所谓的刹那不可能成立。以前面讲过的，以一根针穿破一百张纸的例子45就可以说明刹那可以不断分下去，最后有分刹那或无分刹那都会变成空性。

 

[45] 麦彭仁波切曾说过一个比喻：手里拿一根针穿破一百张纸，在穿破其中一张纸的刹那上，能否安立正在穿的动作呢？无法安立，因为被穿破的这张纸有上下两面，所以穿破上下两面的时间必定不同，也就是说，穿破这张纸的时间是可分的，并非“现在”，因此所谓的正在穿不能成立。

 

◎“正在”不存在，故无正颠倒者

 

通过以上分析，虽然人们对于过去、未来中间的所谓“现在”始终难以割舍，但这只是无始以来的分别串习而已，真正观察时，“现在”不可能成立。同样，对于常有等颠倒，我们相续中要么已经产生，要么尚未产生，除此之外，正在产生颠倒的说法没有任何能立依据。既然如此，正颠倒者如何成立呢？不可能成立。

 

◎既无颠倒者，颠倒如何得

 

“汝可自观察，谁生于颠倒”，龙猛菩萨希望每个人都能运用自己的智慧，以公正客观的态度详详细细观察，看看到底是过去、未来、现在哪种颠倒者产生了颠倒？如果三种颠倒者都无法产生颠倒，那颠倒如何产生呢？

 

这两句颂词，一方面阐述了现在颠倒者无有颠倒，另一方面也是对过去、现在、未来三时颠倒者无有颠倒的一个总结。

 

总而言之，若以智慧详加观察，过去、现在、未来的颠倒者都不能成立。既然如此，颠倒如何产生呢？可见，人们常说的四种颠倒只是一种名言说法而已，并不真实成立。

 

卯三（颠倒不生故无颠倒者）分二：一、颠倒无自性产生；二、颠倒无有三边生。

 

辰一（颠倒无自性产生）：

 

诸颠倒不生，云何有此义？

无有颠倒故，何有颠倒者？

 

藏文译本颂词：

 

若颠倒不生，何有颠倒者？

 

如果颠倒不生，又怎么会有颠倒者呢？

 

（藏文译本的这两句颂词和下面四句颂词，对应此处原文的四句颂词。）

 

如果过去、现在、未来的颠倒者都不能产生常乐我净等颠倒，颠倒的本体就不可能成立，如同石女的儿子、空中的鲜花一般。反过来说，如果颠倒从来没有自性的产生，那会不会有颠倒者呢？当然不会有，就像拥有石女儿子的人不可能存在一样。

 

当然，名言中梦幻虚假的颠倒者不可否认。比如，很多世间人整天谈论吃喝玩乐，忙活没完没了的琐事：老年人喜欢谈论吃什么健康，也愿回忆陈年往事；中年人爱讲子女如何、整天想着怎样挣钱、搞事业；青年人喜欢穿衣打扮、交朋友谈恋爱……在具有正见的佛教徒看来，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围绕今生，对来世毫无利益。如果只求今生快乐，与旁生也没有多大差别，旁生也是为了短暂的生存和快乐而不停忙碌。从这个角度讲，世间人都可以称为颠倒者。

 

虽于世俗中可以承许有颠倒者、颠倒者的颠倒，但从胜义而言，它们都不能成立，不仅如此，正见者、正见者的非颠倒也了不可得。

 

辰二（颠倒无有三边生）：

 

这一颂是从无三边生或四边生的角度，对颠倒无自性生故无颠倒者的道理做进一步阐述。颂云：

 

诸法不自生，亦不从他生。

不从自他生，何有颠倒者？

 

诸法不从自己当中产生，也不从他法中产生，更不从自他和合中产生，既然如此，如何会有一个实有的颠倒者呢？

 

包括颠倒在内的任何一法，不可能自生、他生、自他共生，故而无有自性的产生。此处没有讲无因生，应该也涵括在内。除四种生以外，世上再无其他产生方式。

 

首先自生不合理，第一品《观因缘品》中观察过，如果自己产生自己，会有无义生、无穷生等过失；他生也不合理，会有火焰产生黑暗等无量过失；自他共生更不合理，会具足自生、他生的全部过失。

 

虽然世间的生物学家经常培育各种动植物，研究它们如何产生、成长、衰败，但如果问他们：“种子是如何产生苗芽的？是自生、他生还是共生呢？”最后，他们无论怎样回答都是不合理的，因为胜义观察时，三种生都不能成立。

 

不仅苗芽从未产生过，颠倒等任何法也从未产生过。既然没有颠倒，怎么会有颠倒者呢？当然不会有。

 

◎重复之必要

 

可能有道友想：自生、他生、共生不成立的道理在《中论》里已经讲过好几次了，是不是重复了啊？

 

其实没有重复的过失，虽然破的方式无有差别，但所抉择事物的反体却不相同。比如，第一品《观因缘品》总的抉择了一切因缘法没有自生、他生、共生；本品则从自相续中的愚痴等颠倒事角度宣说了此理……以后学习《现观庄严论》时，大家可能也会觉得第一品、第二品的有些内容重复了，但因为有不同的解说方法，所以也是有必要的。

 

卯四（颠倒非颠倒相同）分二：一、颠倒不成立；二、非颠倒不成立。

 

外道徒和世间人都执“常乐我净”为正见，而小乘行人则认为“无常、不乐、无我、不净”才是非颠倒，万法的本性应以非颠倒来安立。实际上，在抉择胜义大空性之时，颠倒和非颠倒完全等同，不仅如此，好人和坏人、上和下、里和外、吃饱和未吃饱等所有法都无有二致。为什么呢？因为一切万法都无有自性的缘故。

 

首先宣讲颠倒不成立的道理。

 

辰一（颠倒不成立）：

 

若我常乐净，而是实有者。

是常乐我净，则非是颠倒。

 

如果常乐我净是自性实有的法，那么常乐我净的执著则应成为非颠倒。

 

世间人认为“常乐我净”真实存在，比如，认为昨天的柱子和今天的柱子没有任何变化、长江和黄河历经千年奔流不息；觉得世间生活非常快乐，并以各词句大加赞美；认为五蕴就是自己，而五蕴相续真实存在；认为人的身体非常清净可爱，由此产生了强烈贪执……

 

如果事物的本体上真实存在常乐我净，那么它们的有境——恒常、快乐、人我以及清净的四种执著，就都不是颠倒的了，因为对境真实存在的缘故，也就是说，“常乐我净”的执著已经符合了万法的真相，不能说是颠倒的。如果符合万法真相还说颠倒，那么无我、离戏、诸佛菩萨的无量功德也都应该是颠倒的，但谁会承认呢？所以，如果常乐我净以自性而存在，则颠倒不能成立。

 

反之，如果常乐我净在事物的本体中不存在，则也不存在颠倒，因为如果所缘对境的本体都不存在，还说存在有境颠倒，显然是不合理的。

 

由此可见，所谓的颠倒根本不能成立。当然，暂时抉择名言的时候，确实有四种颠倒的说法，对此不可否认，但抉择胜义时四种颠倒都不能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