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人生路
王丽艳的世俗学历是高中毕业,从世间角度来衡量,可能算不上知识分子。但我相信,她的经历会让很多知识分子受益匪浅。
在人生这个大课堂里,苦难是王丽艳最好的老师。它磨练着她、煎熬着她、考验着她,几乎将她彻底摧垮,但最终也成全了她。假如被苦难压倒,人这一生恐怕就将永远成为命运的奴隶了。幸运的是,王艳丽扼住了命运的咽喉,因为佛法赋予了她再生的力量。
在饱受冷眼的家庭环境中,在一次次受挫的大学梦的破灭中,在颠沛流离的社会闯荡中,在疯狂攫取金钱的变态占有中,在没有一丝人气的婚后生活中,王艳丽很多次都跌入到生活的最底层,品味了一个青年女人几乎不堪承受的所有生活的艰辛与困顿。
这些是很容易把一个人彻底毁灭的。我曾见过不少与王丽艳命运相似的人,他们的结局一般不外两种:要么永远沉沦下去,直至最后,有的以自杀结束生命,有的则在社会的唾弃声中了此残生;要么用一种变态的方式向这个所谓不公平的社会疯狂报复,到头来往往以悲剧而告终。
如何面对生活的不幸与痛苦?王丽艳所走过的道路应该给我们以启迪和帮助。
人生如梦,岁月如梭,一晃我已步入不惑之年了。回顾我所走过的这段坎坷的人生历程,真让人感慨万千、无语凝咽。
我从小就生长在一个具有浓厚的重男轻女思想倾向的工人家庭里。家中三女一子,由于父亲受早已渗透进他骨髓里的男尊女卑思想的支配,故而一直视我们三姐妹为多余的人。除了给予数不清的冷眼与呵斥外,从他那儿,我们几乎没有感受到任何父爱。家中唯一的弟弟,从小到大则包揽了父母全部的慈爱与关注。
记得从我记事以后,印象中好像父母就从未对我笑过。我曾经不解地问过父亲:“你为什么这样讨厌我?我哪里做得不对?”父亲给我的唯一回答,便是翻了一个白眼后,冷冷地说道:“谁让你是个女孩!”
女孩?女孩到底有什么错?难道女孩就不是父母所生吗?我不懂,但我知道这很不公平!
就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每天看到的都是父母冷冰冰的面孔,日子久了,我那脆弱的幼小心灵便开始对周围的一切都产生了恐惧与敌意,因为就连离我最近的亲人都对我充满敌意,那还能指望我回报以温情吗?
我那时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发愿:一定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脱离这个愚昧的家庭!
这种强烈的愿望支撑着我,使我能够在父亲的白眼与恶劣的环境中找到生存的动力。我一直不屈不挠地拼搏着。小学、初中,我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名列前茅,并最终以优异成绩考上了省重点高中!当我兴冲冲地拿着录取通知书赶回家时,迎面就碰到父亲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狂什么狂?就知道学,学,学!还管不管家里?家里哪有钱供你?自私自利!”
我当时的感觉真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为什么呀?凭什么哪?背过父亲擦去不争气的眼泪,我又一次默默发愿:“哪怕卖血要饭,我也要上学!”那一阵子,我做梦都想成为知识分子的分子之一,我坚定不移地相信,只有知识分子、只有大学教授才可以武装我,才可以让我趾高气扬地做一个女人!
高中三年是要住校的,费用较高。向家里要钱又几乎不可能,于是我只有亏待自己,经常忍饥挨饿来省饭票。不敢与同学们一起吃饭,总是搪塞敷衍,等他们都吃完了,我才赶快跑到食堂,要一份咸菜,就着干馍、白开水,日子也就这么打发过来了。也就是从那时起,饥饿的感觉成了我最恐惧的心理阴影,有很长一段时间,饥饿感成了我每天都要面对的心理障碍。如果不是后来学佛的话,我想我的最后归宿一定是精神病院,因为我每天都感觉饥饿,每天都恐惧饥饿!这种痛苦真是难以言喻。
看到同宿舍的同学一个个衣食无忧,父母经常跑来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我就感到自己的可怜与孤独,仿佛自己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不知不觉中,我的心里又多了几重疑问:为什么同是女人,境遇却如此不同?为什么她们的父母不嫌弃她们,而我就偏偏摊上那样的一个爸爸?……
带着这与日俱增的疑问,我每时每刻都在愤愤不平地思索,然而越思索越徒增自己的烦恼,越思索自己的不平感越扩大,心理障碍也越多。渐渐地,我的性格变得孤僻、冷漠,与人格格不入。有时我竟整日望着江水发呆,脑子里一片空白……久而久之,我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大学梦自然也就破灭了。
虽然榜上无名,但我上大学的心依然未死,我还做着“垂死挣扎”的努力。为了能够有复习重考的机会,我就去打工赚补习费。但那点儿微薄的薪水连果腹都成问题,又哪里谈得上交学费呢!万般无奈之际,出于对考上大学的极端向往,加之自己又不谙世事、幼稚无知,最后,我竟轻信了一个骗子的鬼话,被他诱拐到遥远的他乡。那段日子真的是不堪回首……
几年过去后,我的大学梦彻底破灭了。我生存在世上的唯一精神支柱就这样无情地坍塌了。没有了精神支撑,我觉得自己的生活马上就堕落为苟且偷生。但即就是我甘愿如行尸走肉一般苟且,这社会依然不给我偷生的机会——我去报考多家单位,都因各种理由而被拒之门外。
我感到了莫大的心酸与愤慨。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生不如死!可由于生性怯懦,我竟然连死的勇气也没有。就这么权且活着吧。
我的心里早已没有了家的概念,而社会也抛弃了我,难道偌大的一个世界,竟没有我一个弱女子的栖身之地吗?我含泪问苍天:我的归宿何在?蝼蚁尚有窝,我就注定要四处流浪吗?同学当中,有的上了北大、清华,有的上了复旦、政法,这原本是我梦寐以求的人生理想啊!可现在它们却离我那样遥远,成为此生我永远的梦想。
我所厌恶的如影随形,我所憧憬的遥不可及,难道这一切都是命运的捉弄?
在四处漂泊的七、八年当中,我度日如年,真不知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有时看着天上的飞雁、水中的游鱼,甚至街上的乞丐,我都会投去羡慕的目光。对自己的不幸,我只有顾影自怜、自怨自艾地唱着那支我为自己写的歌:
我像一只孤雁无奈地在空中盘旋,
又像一叶孤舟飘荡在波涛汹涌的海面。
我是一个弃儿独自飘零,
在冰冷冷的世界里找不到自己的归宿……
几年的辛酸岁月终因为他的出现而多少带上了一抹亮色。也许是上天垂怜吧,在茫茫的人海中,我自认为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港湾”,虽说不能为我遮风挡雨,至少也能抚慰我那千疮百孔的心灵。我天真地认为,从此以后我那颗浮躁紧绷的心就能得到些许放松,疲倦之极的时候,能蜷缩在属于自己的小天地里,依偎在他的身边……
可谁曾想,由于他没有听从家人的百般劝阻而一意孤行地娶了我,致使婚后公婆整日对我横加指责、无端斥骂。当初自以为会真心爱我的他,随着刚结婚时新鲜感的丧失,对我也日渐冷漠起来。
人生这最后的一线幻想至此全部终结。
我不再相信任何人,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痛恨。我不再承认这世上有人情、有真善美,我只知道这个世界充满着冷酷与无情。我成了一个疯狂的变态人。
在八十年代后期,席卷中国大陆的“挣钱风暴”的挟裹下,我也不顾一切地投入了“淘金者”的行列,我觉得只有钱才能保护自己。于是我每天都像一个机器人那样不知疲倦地到处奔波。长期的精神压抑与过度劳累,终于使我积劳成疾:心脏像压了三座大山一样喘不过气来,胃里则像是塞进了一块石头,每天只能吃进去一两口饭。然而,钱还是没赚着。
我实在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我无法承受这屡屡的打击,几乎要崩溃了。我逢人便问:为什么?为什么啊?但没人能回答我。当我向母亲倾诉完这一切后,她没有丝毫反应地说了一句:“活该!”
什么叫活该?为什么偏偏轮到我活该?在难以言表的痛苦中,我盲无目的地乱翻着家中不知从哪里捡来的、一本发黄且没有名字的书,这时,有两个字突然跃入了我的眼帘:“业力”
什么叫业力?我常听人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难道这善恶真有报?我还听人讲:“我哪世作孽哟,遭到这样的报应?”哪世?难道真的有前世、后世?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如果有些人是因为探寻真理而迈入佛门,有些人是因业缘和合而值遇佛法,有些人是在走投无路后才想把佛教当成自欺欺人的避风港的话,那么我真的是在被生活置之死地后,才想到了佛法,才想到要用这我所能想到的最后一个依靠,去解开我心中的谜团,去与命运作最后的一搏。
而佛学院则是我进入佛门后碰到的第一位老师。
记得在听上师传授《百业经》时,听到过这么一首偈子:“纵经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当时的感觉是:心中顿时豁然开朗。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做者是。
因果啊!因果!懂得了这一点,你还会再去怨天尤人吗?
忏悔吧!忏悔!我为自己往昔所造的一切恶业深感恐怖与惭愧。如果还不知醒悟、不知止恶向善、不知积累资粮,我的来生又将落到哪一道去受苦受难呢?
正如益西彭措堪布在讲解《随念三宝经》时所说的那样:“从无始以来,有情漂泊于茫茫无际的轮回苦海中——现在若尚未值遇佛法、不能修行,则仍会饱受无边痛苦的折磨,犹如落陷深渊,毫无自在。若已然值遇佛法,则恰如茫茫海面上,碰到了航船——通过依止善知识,就会从轮回的海洋中获得解脱、永无退转。”
对我来说,从今直至菩提间,有上师指引,有佛法相伴,漫漫人生路,我又何惧何畏呢?
王丽艳背负的艰辛,在常人看来是不幸的。但她又是幸运的,艰难困苦引领着她跨过地狱的门槛、升入佛法的殿堂。她所经历的人生可能比她上大学更有意义。许多人上大学的目的何在呢?大约是在获得知识,或者谋求未来生存的金、银饭碗。王丽艳没上大学,但她获得的远不止这些,尤其是她懂得的因果真理,实是佛法中的最精华部分。所以我想,痛苦有时真是一剂最好的解脱妙药,尽管它太苦了,就看你如何将它转为道用了。如果未遇痛苦,可能许多人还会沉迷在无意义的世间享乐当中,以致越陷越深,最终拔都拔不出来。
还有许多和王丽艳一样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朋友,未来的路还很长,而生命却很短暂。不在痛苦中爆发,就在痛苦中灭亡。不幸的人们,为什么不能把佛法当作升华痛苦的导火索呢?有限的生命不要再用来与无边的沉沦苦海相赌博了。
最后,我又想起了古人的一句话,“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愿所有身陷痛苦之中的人们都能三思而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