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CKB】《中论》对应讲记 81

 

顶礼本师释迦牟尼佛!

顶礼文殊智慧勇识!

顶礼传承大恩上师!

无上甚深微妙法 百千万劫难遭遇

我今见闻得受持 愿解如来真实义

为度化一切众生,请大家发无上殊胜的菩提心!

 

子三、(所假立之法不成立):

 

若于五种求,一异之如来,

悉皆不可得。云何受中有?

 

如果依靠五种理论推求与五蕴一异关系的如来都了不可得,那在取受中怎么会有如来呢?

 

通过前面所讲的五相推理来观察如来和五蕴的关系,结果都得不到如来的本体,这就说明在取受中不会有如来。五相推理是一种周遍的推理,所以不管是实有还是假立的如来(指犊子部不可思议的如来)都不能成立。

 

虽然我们遮破了上述实有、假立的如来, 但名言中佛陀的如海功德、度众的无边事业是无法否认的,否则就毁谤了名言的正理。经云: “十力无垢轮,一切三有日,无量众所归,普照无明暗。”意思是:具有十力等无垢功德的佛陀是一切三有的日轮,是无量众生的皈依处, 能普照一切所化众生并遣除一切众生的无明黑暗。《释迦牟尼佛广传》讲:“转生在旁生的众生都能因听闻佛号而再得人身、获证涅槃果位, 从中我们就可了知听闻称诵佛号的威力与可产生的神变。”“无论观想佛陀、对之起信或祈祷佛陀等善根大小,都有永不会耗尽的无量功德。在轮回中,它们会成为众生生生世世获取快乐之因。不唯如此,圆满菩提果之前,它们将一直为得大菩提之因。”

 

壬二、(所取受之五蕴不成立):

 

又所受五阴,不从自性有。

若无自性者,云何有他性?

 

同理,所取受之五蕴也不存在自性,自性不成立又怎么会有他性呢?

有人认为:如来并不是没有,因为他所取受的五蕴存在。破曰:五蕴也没有自性。《显句论》说:五蕴要观待他法的缘故,所以没有自性,因为有自性就不需要依靠他法了。意思是说观待取受者如来或其他支分的缘故,五蕴自性不成立。

 

没有自性,又怎么会有他性呢?《显句论》说:石女的儿子不存在,观待石女儿的他性也不可能成立,同样,五蕴没有自性,也就不会有观待五蕴的他性。

 

壬三、(彼等之摄义):

 

以如是义故,受空受者空。

云何当以空,而说空如来?

 

因为这些道理的缘故,所取受之法与取受者皆为空性,所以怎么能说本空的如来存在呢?

 

根据上面的道理可知,取受者如来与所取受法五蕴都是空性。以此类推,一切万法也是空性。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说本来空性的如来存在呢?这显然不合理。

 

辛二、(以此理舍弃一切见)分二:一、如来离一切戏论;二、执著戏论不见如来。

 

壬一、(如来离一切戏论)分四:一、离空等四;二、离常等八;三、离如来有无;四、离如来灭后有无。

 

癸一、(离空等四):

 

空则不可说,非空不可说,

共不共叵说,但以假名说。

 

如来的本体不可说是空,也不可说是非空, 空不空二俱与空不空二者皆非也都不可说,只能以假名而说。

 

如来的本体不能说是空,如果是空就堕入无边;也不能说是不空,如果是不空就成了实有;也不能说空和不空共同具足,这会具有上述两种过失;更不能说空和不空两者皆非,实际上这和第三种情况相同。因此,如来的本体是离四边戏论的。

 

有实宗怀疑道:我们舍弃了密行、胜论、数论等外道而依止了佛陀,如果佛陀不存在, 那我们的解脱慧命岂不断送了?你们说没有佛陀,那你们不也成了外道?

 

中观宗回答:我们并不是说名言中没有如来,如果这样说,那我们的确跟外道没有什么差别。我们是说胜义中没有如来,这一点以教证理证可以成立。因此,是你们自己没有理解如来的无我狮吼而造成了这种误解。在名言中可以说,佛陀首先降生,然后在王宫享受生活, 之后出家苦行、降魔证道,后来三转法轮广利有情,最后示现涅槃【10】。但名言毕竟是假立,从究竟实相而言,这一切都不成立。《般若经》云:“一切万法如幻如梦,较涅槃更殊胜的法亦如幻如梦。

 

【10】按照了义经典,释迦牟尼佛永远住于世间广利有情。

 

 

《中论释》


——善解龙树密意庄严论

麦彭仁波切 著

堪布索达吉 译

 

 

壬三、摄两方之义:

 

若于五种求, 一异之如来,

悉皆不可得。 云何受中有?

 

(原译:若于一异中,如来不可得。五种求亦无,云何受中有?)

既然从五个方面去寻找,都不存在任何与五蕴一体、异体等五种关系的(如来),那么对方所谓的“如来作为领受者的法相者存在” 之说,在其所声称的领受中又如何安立(为有) 呢?这种安立是毫无道理的。

 

庚二、破所取之五蕴:

 

又所受五阴, 不从自性有。

若无自性者, 云何有他性?

 

如果对方提出:某个领受者就是存在的, 因为其所领受的五蕴存在的缘故。

 

但是,所谓的五蕴,从其本身自性的角度而言并不存在,因为五蕴也是与领受者相观待的缘起之法。关于此理,在《观五阴品》中已经进行了破斥。

 

如果对方又提出:虽然五蕴自身的本体不存在,但依靠其他的法作为因缘,却能使其存在。

 

这种说法也是不合理的。如果连自身的本性都不存在,就绝不可能依靠他法而存在,如同石女的儿子不可能依靠他法的力量而存在一样。

 

庚三、摄以破成立之义:

 

以如是义故, 受空受者空。

云何当以空, 而说空如来?

 

由此可见,所领受的五蕴以及领受者,无论从自他的角度,还是一体异体等角度而言都为空性。既然像这样的一切法,或者领受与领受者都为空性,则如来也应当为空性。因此, 又怎么能妄自安立而说如来存在呢?这种说法不可成立。

 

己二、成立舍诸见之理:

 

言事实师提出:我们背弃食米斋仙人等导师之后,是善逝如来以不可思议的功德以及大悲心使我们皈依佛法,并引导我们去寻求解脱真义。你们居然敢说如来不存在,这岂不是在断绝我们被拯救与解脱的希望吗?

 

你们虽然皈依了如来,却因为不可堪忍与外道不共的如来无我狮子吼声,所以离解脱之道还有极其遥远的距离。

 

佛陀也曾说过:“佛法及涅槃如梦如幻。” 并用虚拟的口吻进一步强调:“若有超胜涅槃之法,亦如梦如幻。”因此,我们并没有毁谤损减如来。因为“如来以本体不可成立,(所谓如来,)只是从世俗名言词句角度而言”之说,并非是在建立“如来不存在”的观点。

 

为什么呢?因为,真实实相是四边中的任何一者都不可成立的,所以用任何言语都无法传递。为了遮破执著与远离四边戏论相矛盾的违品诸边,则即使是所谓的证悟者[修行人],如果不这样宣说,也不能真正了达这些道理,所以,在名言中,为了适应所调化者的根基,则可以建立各种增益之说。比如“以谛实而空”、“于名言中以存在而不空”、“虽以谛实而空, 但于名言中却不空”、“名言与谛实皆不成” 等等诠释方式。

 

这里所说的空性,仅仅是遣除了违品,这些说法只是为了扫除一切见的权巧方便,并不是要成立单空之见。

 

由此可见,所谓空性的言论,只是为了灭除耽执某种空性物的戏论,而不是为了建立空性等戏论。

 

空则不可说, 非空不可说,

共不共叵说, 但以假名说。

 

因此,真实义中的如来,既不能说是“空性”,也不能说是“非空成实”;既不能说是“(空与非空)两者皆俱”,也不能说是“(空与非空)两者皆不俱”,绝不能说“以上(四种)情形的如来存在”,因为(真实义)是不存在四边戏论的。

 

如果对方提出:既然如此,又该作何解释呢?

 

这是为了令世人趋入胜义之境,而需横扫一切增益之见,或者为了假立名言的目的,才宣说“空性”等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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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寻找生活的意义吧

 

当今社会,不论你身处繁华都市,还是边远小镇,都躲不开一浪高过一浪的金钱风暴。被物欲驱动得内心越来越散乱的人们,唯一能让他们专心致志的便是挣钱了。在东奔西涌的淘金者中,捡到金子的富裕之人,生活过得就像天人一样;而那些运气不佳的失败者们,则整天都在为下一顿的温饱而忧心忡忡。在这两种人轮番交替的轮盘赌注中,为众生、为自己的究竟利益而修行的智者可谓少之又少。

我在泰国时就曾听到一位大成就者如是说过,“智者为生活而吃饭,愚者为吃饭而生活。”以这个标准来衡量,恐怕现今的人们大多都只能充任愚者了。在片刻都不停息的盲目生活之流中,他们为了身心的短暂满足与舒适,日复一日地为自己的虚幻肉身拼命打造着安乐窝。

而这样的安乐窝根本就不可能充当生命的最终归宿,一旦死亡来临,所有曾经追求过并自认为拥有过的那些“战利品”、个人财富与情感,统统都变成了一堆废物——它们全都无力阻挡无常的脚步。但圆空却在父亲弥留之际,把握住了生命的本质!父亲的死亡促成了圆空的人生转向,因他从此开始认识到佛法的真实不虚、佛法对人生答案的终极给出、佛法对生命的别样领悟与改造。

 

 

弗兰克曾是日内瓦儿童医院的精神科主任,二战期间他被关押在人间地狱——奥斯维辛集中营里。即就是在那样一个常人无法想象的极端恶劣、且生命时时受到摧残与虐待甚至杀戮的环境下,这位精神科专家也并未放弃他的研究,他决心把集中营当成检验他研究成果的实验室,考查人类在生命时时受到威胁时,所能迸发的潜能;或在一种压抑而阴暗的环境与氛围中,人类的精神分裂程度与人格操守的保持。当时,他写下了一句对二战后的许多人产生过巨大影响的话:“无论你遭受怎样的损失、挫败与打击,面对怎样的艰难困苦,永远不要放弃你的目标!去寻找生活的意义吧!”

 

“去寻找生活的意义吧!”弗兰克的这句话也是我人生的座右铭,它在无数个暗夜里,始终像一盏明灯,照亮我前行的路,温暖我痛苦而迷茫的心。如果没有弗兰克的这句话,我真不知自己会怎样度过自己的青少年时代。

 

我人生当中最宝贵的青春年华是在“文化大革命”中度过的,由于父亲曾于解放前就读于国民党办的国防医科大学,且加入过国民党,故我们全家的日子就可想而知了。在一个又一个的运动当中,胆小的父亲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般地挨过了一个又一个年头,长期的压抑使得他的精神极度扭曲。母亲也因为出生于大官僚地主家庭而饱受政治虐待与白眼。在我印象中,那十年是我们全家活得极为尴尬、极为痛苦的十年,我从未见过父母的脸在三千六百多个日日夜夜里,对我露出过哪怕是一丝的笑颜。

 

我根本不知道黑夜过后是否会有曙光,我根本不知道政治这种怪物会把我扭曲成什么形状,我也根本不知道像我这种人活在世上是否多余?

 

我只牢牢记住了从一本内部资料上抄下来的弗兰克的话:“去寻找生活的意义吧!”是的,去寻找吧,尽管我根本不知道生活的意义是什么,但年青的心却总感觉到,既然能感受到不好的生活,那就说明一定会有好的生活存在。去寻找吧!

 

不过父亲却没有这份心情与时间去寻找了。长期的精神与肉体折磨最终把他送进了医院,且经诊断为脑瘤。他自己就是一名医生,但却根本无力挽救自己的生命。而且令人难过与伤心的是,到他生命的最后阶段,他已完全失去了正常思维,稍稍清醒一点时,口里便喃喃自语道:命苦啊!命苦!我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因为我自己的一肚子怨气都不知如何发泄。我只能用一些苍白而无力的语言,诸如“宁可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退一步海阔天空”等这类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来安慰他。

 

如果说父亲的疾病已让我的压抑心态快到一个极限的话,而他临终前的所作所为则让我简直如堕五里雾中,我当时根本不知道父亲是精神错乱了呢,还是让妖魔附了体。他当时几乎一整天都唱着“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哈利路亚……”我根本不知道这“哈利路亚”是什么玩意,问他唱的是什么东西,他根本就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地唱着,而且脸上是一派喜气洋洋的神情。这让我大为震惊,因为在与父亲相处的这几十年中,我从未看到过他发出如此安详、自在、随意、灿烂的笑容,似乎被生活折磨了一辈子的他,在临终时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灵魂安息之地,在那里,他可以自在地面对生命。特别是弥留之际,他身体虚弱得连吐个字都很费劲,舌头发僵、意识错乱颠倒,他哪里来的好心情与气力呢?

 

他就这么唱啊唱,累了就歇会儿,接下来又开始唱,重复过来重复过去就这么四个字:哈利路亚。

 

他唱得多了以后,我也就越听越熟了。后来猛然想起来,我在一些国外电影中曾听到过这个曲调,而且那场面大多发生在教堂里。我急忙赶到新华书店,翻开《圣经辞典》,一查果然:“哈利路亚,原为犹太人行礼拜时的欢呼语,意为‘你们要赞美上帝’。现在也是基督徒祈祷时的常用祝颂语。”

 

在我几十年的人生经验当中,从未听过父亲与任何宗教有过牵涉,而且每来一次运动就会担惊受怕的父亲,怎么可能去与这种“资产阶级的麻醉剂”沾上边。改革开放之后,也未见他进过一次教堂,或拿起过一次《圣经》呀!再问问妈妈,母亲也深感疑惑,因父亲即就是在解放前也从未有过任何宗教信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恰在此时,一位学佛的同学知道情况后就告诉我说,“你父亲前世一定跟基督教有关,说不定就是教徒一类。这种习气藏在他的阿赖耶识当中,关键时刻就翻腾出来了。”

 

如果说父亲的大唱“阿利路亚”给了我第一次震动的话,这位学佛之人的解说则带给了我更大的一次冲击,因为我以前从未接触过佛教。“文化大革命”时是不敢接触,因我的身份已是“黑五类”了,如若再与佛教搭上勾,那岂不是又戴上一顶“封资修”的帽子?文革后,我是没有时间与兴趣接触佛教,自从八十年代中期我参加了自学考试以后,寻找生活意义的迫切渴望,便使我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对哲学的钻研上。我恨不得能从古今中外的所有哲学体系中去发现生活的奥秘。但在我当时的认识中,佛教是根本无有权利进入世界哲学之林的,我一下子就把它与无牙的老太太、农村里那些愚昧可怜的劳苦大众联系在了一起。我知道那些人也同样迫切地渴望改变命运,但自诩为精神贵族的我,怎么也无法认同于他们把现世解脱的希望寄托于来世的自欺之举。我当然得另辟蹊径,从古今中外的哲人那里探寻答案了。

 

但三年来的哲学专业学习,已然使我头痛欲裂了。一位思想家曾说过这样的话:一个人如果没有目标就会走到他不想去的地方。反过来,如果发现自己活得很不如意、很苦、很茫然无绪,也只是缺乏远见、没有目标的缘故。这话听起来特别有道理,但我恰恰就是因为活得太有目标了而茫然无绪。我一生的奋斗追求都是想找到人生真谛,说这句话的人要么就是对这个世界过分乐观,要么就是自以为已找到了最彻底的人生目标。想当年从一个专制的体制下刚刚获得些许人身自由时,我曾非常狂热地崇拜过尼采,他要做超人,要人们都做自己的上帝。抱着这样的目标在社会上混了几年之后,我发现强大的社会体制根本容不得任何所谓的“超人”,一个想独立于社会之外的自由人,在人世间是永远不可能出现的,这种人的结局只有两种:要么进精神病院,要么非正常死亡。也就是说,生而为人,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你就别想过一种自由人的生活。而且尼采的哲学本身就有漏洞之处,我是悲观地发现人人要做超人、要做自主操纵自己命运的人是终不可得;而尼采则是否认一切人都有同样的权利,他的主张很容易被人利用为“超人”要奴役“非超人”的实践体系。也就是说,尼采的哲学很容易被权力意志阉割掉它的精华,而我的希望人人做超人的主张则更是一个梦想。最终的结局便是“超人”尼采发了疯,我也异样地悲观了下去。

 

后来又喜欢上了老庄哲学。不过我自己心里很明白,老庄的思想恐怕于我只能是一种个人空间里的遐想罢了。那种无为的清净状态,我一是没有体验并领悟它的能力,二是没有通达它的路径。在文字上、口头上,我可以把它们当成一种调剂,但我没法实修它们,也没法要求人们、乃至社会去实修它们。在一个越来越呈现竞争白热化的社会里,老庄的思想只能被证实为是一种伟大,但却很难与这个社会找到切入点与共鸣之处的理想。

 

有没有一种能让人人都自由奔放,同时又懂得约束自己;既能推动社会的物质与精神发展,又能保障和谐、平等、互利的人际关系实现的理论与实践体系?我个人的感觉是:孔子的学说非常强调仁义与秩序,这样,一个有理有序的社会便会出现。但我总隐隐感觉到在这个秩序的屋檐下,乏少一种老庄思想与天地游舞的那般灵动与飞扬;但不论是老庄还是孔孟,在他们比较笼统的说法当中,我都有一种面对人生无限长河既看不到生命的开端,也望不到生命的终点的“念天地之悠悠”的茫然感;而道教的修炼法,我更是不愿尝试。如果说那时的我把佛教理解为是迷信与落后的话,那阵子我更是把道教理解为一种“养生术”;而西方哲学体系,当我从苏格拉底一直探究到萨特时,我发现他们基本上是把浑然一体的身心与大千世界,割裂为主客分立了。这种分析式的研究方法,一上来就与我心目中的一种和谐、统一的宇宙观相违背。分析当然是综合的前提,但西方传统哲学给我的感触是,它们在分析、综合了半天后,依然是主客分立的……只要有观待、有对立、有主次,那我想就不会是一个完整的、没有分别的宇宙真相。所谓的绝对真理应该是泯灭了一切条件、一切从属、一切对待的“唯一”本性!

 

而现在,在父亲临终时的“哈利路亚”的甜美歌声中,在那位学佛同学的解释当中,在我面临精神的种种困境之时,我意识到,可能学佛是我面对人生困惑的最后一把钥匙了。特别是那位同学给我的解释,让我觉得这可能是所有我知道的各种思想流派中,最能说服我的一种了。

 

在“哈利路亚”的歌声中,我送走了一生命运多舛的父亲;在一线希望当中,我开始把佛学摆上了自己的思考范围。

 

看的第一本书是《金刚经说什么》,看过之后竟三天吃不下饭,因为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一个偶遇了大宝藏的流浪汉,那种种的奇异珍宝确实够我炫目好长时间了。且不说我头一次听闻了不立名言又假借名言的“空有不二”的辩证分析,头一次知道了所有的有为法都如梦幻泡影一般(尽管以前也了知客观与主观相对待而存在,但从未想到过“空性”的问题,更没有胆量与智慧去把主观、把自己也观为空性的存在),头一次明白了缘起性空、性空缘起的不二法门。就是《金刚经》开头的那一段就已经让我震惊不已了:佛陀亲自乞食、食讫亲自洗钵、敷座而坐的等等行持,让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一个伟大人物的真正伟大之处:就在他的语默动静当中,他所体认的真理就已表露无遗了。

 

这就是我所要的:它既可以让你从最高的位置上把握人生实义,又可以让你把高深的道理落实在日常生活中。看来我不仅可以洞彻宇宙,还可以把握宇宙、参与宇宙的造化演变。

 

从此我就开始正式走进了佛门。

 

想不到父亲的死倒促成了我的人生转机,看来佛法的的确确是不离世间觉啊!非常可惜的是,绝大多数的人都把日常生活执着为实了,因而他们不可能理解山河大地皆为广长舌、皆在宣说般若妙音的道理。其实别说让人们体会无情说法了,就像我这样,现成的佛教经论摆在这里,在我几十年的摸索过程中,我都没有去碰一碰。人们又怎么可能透过实则乌七八糟,但外表看起来却又如此绚烂耀目的表象景观,去体认这一切都只是一种幻有存在呢?

 

因此,我尽可能把佛法落实于生活、把佛法落实在当下,而在这一过程中,我更是对空性的道理深信不疑。甚至吃饭的时候,我都在想,“禅宗大德说,终日吃饭未曾咬着一粒米,到底是谁在吃呢?吃的又是什么呢?”也就是在这个以日常生活为行持的阶段里,我渐渐对世间八法、对这个尘世,对所谓的亲情、友情、爱情生起了越来越强烈的厌离心。既然本性都是空的,都是梦中情感,都是空花水月,那我为何还要继续给自己套上枷锁呢?我还远远达不到游刃有余于空有之间的地步,我还摆脱不掉自己的这身臭皮囊,我还有种种的贪执,我还不能做到对任何事物、情感、思想当体即空,有时候连分析为空这一步也达不到,但既然已对这个世界无所留恋,唯一希望的就是解脱,那就让自己轻装上阵,飞奔在解脱大道上吧。

 

所以,当我九六年第一次见到龙多活佛、丹增嘉措活佛时,感受到他们身上那种智者的气息兼悲天悯人的情怀后,稍稍打点了一下家里的事情,我便直奔他俩所在的四川色达喇荣佛学院了。

 

到这以后,又见到了更多的高僧大德,特别是法王如意宝。当看到法王穿着一身无比庄严的喇嘛僧服端坐法座之上,给数千数万的僧众讲经说法时,我的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正像父亲唱着“哈利路亚”找到了他前生之家一样,一见到法王的僧衣,我就有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那应该是我穿过的衣服!

 

现在,我已在佛学院出家数年了。我相信我已知道了终极真理在哪里,尽管我还没能最终拥有它,并与它融为一体。但至少我已上路了!

 

多么想对徘徊在真理的门边或沉溺于世间享乐、或痛苦地挣扎、麻木地自欺的人们说一声:“去寻找生活的意义吧!”而且多么希望人们都能真正寻找到生活的意义,不是自欺欺人,也不是相似找到。而这一切只有佛法才能赋予!

 

 

 

圆空从父亲的死亡体会到生命的延续,应该说他还是具有一定的智慧水准的。有多少所谓高智商的知识分子,在熟视了无数次死亡之剧后,还是参不透生死的究竟密意。

我很欣赏圆空的这种生活态度——去寻找生活的意义!的确,假如人们活在世上却根本不明究竟的活法,那岂不有点自欺欺人?很可惜,像圆空这样能在接受佛教的教育后就转变思想的人,实在微乎其微。有太多的人真是“宁死不屈”,他们无论怎样都不会放下顽固的成见。

无垢光尊者在《七宝藏》中,曾指出远离过失的六种方法。其中有一种过失就是关于人品性的过失,这种“病人”往往非常顽固,从不改变自己的错误观点,实乃愚痴之极。因而我希望知识分子们都能打开智慧,用真知灼见去观察、分析生活的底蕴。在这个过程中,不妨多以佛法为参照系去研讨一番,如果感觉佛陀的教言确是言之有理的话,那就应该赶快放下自己的成见,不管自己曾经固守过这种偏见有多少时日,因为我们的目的就是要寻找到生活的真义!

 

为了心中的理想

 

八年前的一个冬天的早晨,有一位女士站在了我办公的木板房门外。推开窗户,我就听到她用激动的声调自我介绍说,她来自东北,发心要在这里求学佛法。看到我略显犹疑的神态,她赶忙拿出了身份证、工作证等各种证件,末了,还递给我一张北外的毕业证书。

其实我的迟疑并非因为怀疑她的身份,我只是对她能否长期呆在这里没有把握而已。一方面,像她这样的知识分子能舍弃城市生活、跑到这里确实不易;一方面,我又见过很多类似身份的修行人,在刚开始时勇猛精进,及至行到半途,便纷纷退失了信心。这位女士会不会也如此呢?

 

 

后来她就在学院住了下来,再后来,在上师三宝的加持下,她落发出家了,并取法名圆明。我一直是这整个过程的旁观者与审视者,而我的眼睛及心告诉我:这是一个非常精进的修行人,因她已把上师教言完全融在心间。

 

八年来,未曾见过她东跑西颠、说长道短;也未曾见过她懒散度日、轻率放纵。即就是在学院碰到很大违缘之时,许多道友都已四散而去,她仍坚定地留在藏地,并发愿永远不离开上师。这样的修行人,智慧怎么可能不增上?道心又如何能够退减下来?

 

一个在学院呆够八年的比丘尼并不多见,我想许多人可能都急于了解圆明的情况。那就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她为了心中的理想,都经历过什么样的思索与奋斗吧。

 

我一直觉得为了理想的实现而生活,才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对我而言,我的理想就是使短暂的生命获得最有意义的价值。没有了理想,也就没有了努力的方向,而昏昏庸庸的生活,跟旁生也没有什么两样。但什么样的理想才能使生命焕发出最耀眼的光芒呢?对这个问题的探索,曾让我苦恼了很长时间。

 

高中毕业后我进入一家百货公司当装卸工,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摆脱出来,便是那时的理想。好在高考制度恢复后,我终于得以考入后来更名为黑龙江商学院的这所高校,学习企业管理。三年后毕业,我的理想得到了初步实现:我可以不当工人了,我可以坐进宽敞明亮的办公室了。的确,毕业后我就被提升为助理经济师,工资也连升两级。在一片赞誉声中,我认为人生应该向更高的目标攀升,至少得把“助理经济师”前面的“助理”两字去掉。而且应该过上一种有地位、有名望的生活,这才是理想人生。但是考经济师必须过外语关,怎么办?干脆一股作气拿下英语得了,也许以后评什么高级职称时都用得上。于是,我又马不停蹄地考上了北京外国语大学的英语函授本科专业。本来年龄也不小了,但在心中理想的驱动下,我还是拖着一把年纪坚持苦读了三年半,终于拿下了北外的文凭。现在的大学生可能已是遍地开花,连个博士都未必能找份好工作。但在我工作处于上升阶段的八十年代初,有两个大学文凭的人并不多见,因而我很快就颇有了名气。地位越升越高,工资也一个劲地往上涨,自己都觉得人是越活越年青。在一片光辉图景中,我当然得为自己描绘更新、更美、更高的人生蓝图。我又开始想考硕士研究生,因为我想进入国家级外贸系统。

 

正在我为自己新的理想目标奋力拼搏时,而且就在我已拿到一家国际机构招聘书的当天晚上,厄运突然降临了:由于不小心,我煤气中毒了。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死亡其实离我只有咫尺之遥。

 

当时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像是在做一个梦,一个人沿着一条无人的路向东方走去。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停下来,忽然看见一排排尖顶的房子,等钻进去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时,耳旁朦朦胧胧地传来人们的哭喊声。等神志完全清醒过来时,父母告诉我说,我昏死过去已有半个多小时。这突如其来的经历让我后怕了有一个多月,我总在想,当时若没有醒过来,岂不就一命呜呼了吗?天哪!我的生命原来竟是如此的脆弱,它真的就在呼吸之间。每每想到这里,我都要惊出一身冷汗。父母也说,他们当时认为我已经完蛋了,因为整个人一点儿气息也没有,浑身冰凉,他们才又喊又叫的,特别是母亲,她当场就哭晕了过去。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又回来的,反正只知道自己捡了一条命。从那之后,我不得不重新审视我所做的一切。因为这个事件对我的刺激非常大:如果我连命都没有了,那要“经济师”、“高级经济师”的头衔又有什么用呢?就算你混到了一张牛津、哈佛的博士文凭,也挡不住一场煤气中毒,因为它会让你顷刻之间就灰飞烟灭。我整天奔波在名与利之间,根本就没意识到生命的存在。在与人为了几级工资而闹得不可开交之时,从未想过如果自己一口气上不来,那要这些工资又是在给谁要呢?就像我们每个人每天都沐浴在阳光之下,因而常常意识不到太阳的存在一样,只有在寒冬腊月里,才会迫切地渴望太阳穿透云层。我也一样,如果不是这场煤气中毒,我根本就不会停下穿梭不已的奔波,我也从不会想到这个生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问题。

 

在病床上的那段日子,我有了充分的时间与心情去回顾一下自己的足迹。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以前在学经济学时,尽管整天把价值规律、商品流通的定义背得滚瓜烂熟,但却从未联系自己思考过这一问题的实质。如果说工人主要是以体力劳动来获取工资、再从社会上买回生活所需的话,那么知识分子则主要是以脑力劳动来参与交换,但二者全都是在出卖劳动力,在这一点上无甚本质区别。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处处以学问、文凭、知识作为炫耀的资本、轻视“下等人”的本钱的做法,实在是愚不可及。我们在一个生产、交换、流通、分配的社会体制之内,都只能以自己的种种“所长”被纳入到一个庞大的机器之中,以出卖这种“所长”来换回你在这个机器之中的或者螺丝钉、或者中枢按钮的位置。但你即就是个方向盘,你以为自己就能驾驭自己的命运之车了吗?

 

我们都只不过是一个个零部件而已,但几乎人人都认为自己在主动地、能动地、积极地参与着、创造着、推动着自己以及社会的发展。其实我们都不过是社会这台无生命的大机器上的工具而已!

 

认识到这一点,我感到极度地悲观与压抑。我们分明是一个个灵动的个体,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但在天灾人祸面前,我在根本就没有任何反抗、也没来得及做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差点就被剥夺了生存的权利;而在社会这张庞大的网前,原先颇为自负的我,也渐渐明白我的这架血肉之躯,只能而且必须被纳入到一个无有任何感情、无有任何血与肉的运转不停的关系之中。难道一个人,一个甚至被誉为万物之灵的物种,根本就没有能力把生命养育成自由自在、突破一切障碍、自主自为的一种存在吗?

 

社会是由人组成的,但人们却被商品这根线牵着,迈进了自设的关系之网中而做不得社会的主;人是能思、能动、能行的,但他们却完全控制不了他的肉身这台机器,更不明白他自己的心灵是何种风景。

 

这样的人生又有何益?

 

所以我有点理解周围的工作狂了。一旦我静下来,思考的结果就使我如此悲观、如此自卑。所以我明白,要想不被清醒后无路可去的悲哀淹没掉,你就只能让自己工作工作再工作了。在连轴转的疲惫之中,我们的心才可以强迫它自己因疲劳过度而日渐麻木。

 

越往下思索,我的痛苦与绝望便更加重了。

 

在学企业管理时,老师告诉我说,经济发展的重要依据之一便是商品的流通速度。这个道理其实也不难懂:产品从生产单位出来之后,就得拿到市场上销售,如果它滞留时间过长,就会影响经济的周转效益。而决定商品畅销与否的条件,便是看它受消费者喜爱的程度,也就是说,生产出的商品价值的大小,完全不可能由它本身的所谓特性来决定,离开了消费者,商品即便是用黄金珠宝镶成,也一钱不值。曾经站在商店的橱窗前,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而惊叹过,惊叹于物质生活的极大丰富,商品的绚烂耀目。现在才多少有些明白,离开了消费者,这些商品便不复存在,它们根本就是因消费者才拥有其价值的。而且一旦进入消费过程,再昂贵、再珍奇、再稀缺的商品,也终将在人们的使用过程中走向衰亡!

 

想到这里,我才算对上学期间所学的“异化”理论有所了解。原本没有任何独立属性的商品,但在一个没有了精神信仰、只强调物质生产的国度与社会里,就会使人们为了这原本一定要归于消亡、一定是取决于消费者意愿的东西,反过来成为主宰人类命运的力量。人们成为了物的奴隶,成为了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的阶下囚,成为了丧失自由意志与独立人格的“拜物教徒”。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信仰的力量;生平第一次迫切地想站得更高一点,好清晰纵览人生百态与命运奥秘;生平第一次想赋予自己生命以自主的灵魂;生平第一次想从熙熙攘攘的世俗之海中超脱出来。

 

后来我身体恢复后便又去上班,但此时的心境已大别从前。特别是看到同事们还是一如往昔地在争名夺利、还是那么傻乎乎地虐待自己的生命、试图填满自己的欲望时,我更是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悲哀,为自己也为别人。不知道当他们有一天即将命赴黄泉时,会不会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人生轨迹。

 

所以,当我头一次以一个偶然的因缘看到了《心经》后,心里的感觉就像是找到了一个非常熟悉、又失散了多年的老师:“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这些话让我只往前迈了一步,便从世间法一跃跃到出世法上来。如果说商品的本性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为空的话,那我们人又何尝不如此呢?我感到诧异的只是:为何我要到现在才听闻佛法?为何我周围的人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看清万法本性为空这一点?商品要观待消费者才存在,而且在使用过程中,它的所有价值——包括使用价值,会一步步丧失殆尽;人类难道不也得观待各种因缘才能存在,而且总有一个成、住、坏、空的过程吗?!

 

那一瞬间,我感到佛法离我是那么的贴近、那么的亲切。

 

但我通过煤气中毒只感受到生命的脆弱、生命的灰色这些负面价值,而佛法最让人激动的地方就在于:它虽指出了生命“苦空无常”的特点,只不过目的却在于破掉人们对一切虚幻现象的执着,从而打扫干净蒙蔽在我们清净本性上的灰尘,指导大家共同回到“常乐我净”、直至本自无生无灭的永恒生命状态。我悲观,是因为我只看到了生命的被奴役状态。而佛法告诉我,这些都是假象,去努力找回光明自在的生命本质吧!

 

从《心经》开始,我正式走入了佛门。这以后不久,我就看到了一本介绍四川色达喇荣佛学院的书,还有佛学院的法本《法界宝藏论》。尽管对于甚深的教理我并不能理解,但强烈的信心及向往之意却油然而生。特别是后来又听到了一位上师的讲法录音带,那里面的一段话更是强烈打动了我的心:“世界上所有高尚者的行为追求和道德规范,其实都已全部包括在佛教的无上菩提心之中了。所以那些追求品行高洁的人士,只要能以佛法来严格要求自己、以无上菩提心的正知正念来观照反省自己,如此为人与做事,则他最终不但能拥有人间最高尚的道德品质,而且也能证得最殊胜的出世间境界,成就生命最究竟的觉悟状态。”

 

这般话最打动我的地方就在于,它指出了人生的最高理想:以佛法为依托与指引,去真正达到生命最究竟的觉悟状态。经历了世间愿望一个又一个的确立、一个又一个的实现,你会发现它们实则根本不能被称之为理想,只能被叫做欲望而已。因为它们永远无法让你真正觉悟,它们只会让你在一个又一个欲望的旋涡里,被名利牵向无底的深潭,离最初的本性、最终的解放与自在越来越远。

 

于是一个新的理想就此诞生,而且我准备用一生的行持去实现它:把握生命的本质,并驾驭它,乃至最终任运无为、纵横潇洒。而达成这一目标的唯一途径,便是在自利利他的菩提大道上精进不懈。

 

很自然地,我就想去色达喇荣佛学院。因为到目前为止,我的所有学佛经历基本上还停留在自学阶段。父母肯定不会答应我的要求,为了留住我的心,他们居然拼命地给我找起了男朋友。在这一过程中,我又一次对世间法生起了强烈的厌离心与出离之意。他们本想以儿女情长挽留住我,却不知道这样反倒促成了我的学院之行。记得当时曾听到过父母与“媒婆”的一次对话,让我大惑不解的是,父母竟与“媒婆”一一对应我与那位还未曾见面的“男主角”的各项条件:我是大本,他也是大本;我月收入千余元,他也同样,甚至比我更高;我个头不矮,他也一米七五;我家庭无甚负担,他亦是独子;我的年龄不小了,他也不是青春年少;我家有多少间房,他家的院子有多少平方……不过,短暂的不解过后,我马上就明白了,如果我不逃出这段婚姻的话,那我可能也和绝大多数自认婚姻自主、美满的男人、女人一样,其实也是自动地投入婚姻的买卖关系中去。在婚姻中,男女双方如果没有衡量对方的各项条件,那这样的婚姻几乎就不叫婚姻了。尽管人们给恋爱披上了世间可能最温情脉脉的面纱,但你一旦深入它的本质就不难发现,不考虑对方各项条件的婚姻,从古至今都未曾有过!我们依然是把自己以及对方,还有双方的家庭,以及各项相关条件,全都放在天平上衡量了半天后,才最终定夺这场婚姻关系的。这不是商品又是什么?不是商品交换又是什么?

 

我从来就没有否认过人类感情的真挚与伟大,但在一个以自我为中心,以我执为基础的人际关系中,在一个越来越现代化,所谓“文明”程度越来越高的社会里,在一个异化、物化日益加重的环境中,会不会有一天,人类的爱情关系也将堕落为仅仅是一种肉体交换关系,或者所谓优势互补的利用关系?

 

算了,把这一切全都抛之脑后吧,到佛学院去,去重新开辟自由生命的新天地吧!

 

就这样我来到了佛学院,并且在闻思了法王如意宝的甚深教言后,不久就于这里出家了。

 

路是自己选择的,就像没有人可以把理想强加于我头上一样。尽管我很弱小,但有了佛法的信仰,我觉得自己无比坚强。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势力可以再左右我的命运了。所以仔细想想,人们都说最难战胜的是自己,这话一点儿都不假。当有一天我们认清了自己,也认清了宇宙人生的真相时,这句话的正确性就更可见一斑了。那时你是继续昏沉下去,还是继续自我欺骗下去,还是起而与自己作一场最艰苦、但绝对是最有意义的斗争?没有智慧、没有力量、没有勇气的人可能都会选择闭起眼睛、塞住耳朵的生活。更何况当今社会,还有太多太多的人根本就没有能力认清自己。不管你是个亿万富翁,还是个科学权威,不了解生命本质的生存都只是一种无意义的虚掷时光而已。

 

站在喇荣的神山上,望着广阔无垠的天地,我经常都在想:人生就是一曲奋斗的乐章,我们用努力染红一个又一个落日,又用生命迎来一轮又一轮朝阳。不知道死亡什么时候就会降临,但心中已有了最究竟的理想,而且又日日前行在实现目标的大路上,我将无惧任何无常的阴影。

有志者即使是在黄昏里,心间也会洋溢着希望的晨光。

 

 

 

圆明叙述了她的理想与生活,对我而言,这些内容她不说我也大体知道,因她实实在在已是这里汉僧当中的老修行了。刚来时她还曾当过管家,因而我们接触的机会与时间也比较多也比较长。关于圆明的修行情况,我要说的一点是,这个人的正知正见已相当稳固了。

在很多人舍弃、甚至背弃自己曾经有过的正见的当下,关于人生、关于佛法的定解就更显得弥足珍贵了。如果只知随顺世间风向,或三天两头换上师、变见解,这样的修行人肯定无法得到佛法的究竟利益。记得有一次在课堂上,我曾对四众弟子们说道:“钱包、身份证等东西丢了,根本就不值得可惜。把正知正见丢了,才是最大的损失,因为你的慧命可能就此消失了。”当时有位叫彭滢的道友,后来在回到欧洲时还曾广泛引用、并向人宣讲过这句话。作为一名凡夫,我的话到处被引用并不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好事。它只是给我提供了一点信息,即赞同学佛首重知见正这一看法的人,并非少数,它还是能引起许多求道者的共鸣。

人们常说“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我想圆明的精进闻思修也快近十年了。如果能永远保持她对佛法的正见的话,我想日后她若回到汉地弘法,一定会成为一块济民利生的好材料。其实所有希望能续佛慧命、自利利他的行者,都应牢记“护持正见”这条首要条件。

 

欢喜海洋

 

自古以来,大海都呈现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景象。一个人的工作、事业或修行,如果能获得如大海一般的欢喜成就,那将是非常难得的。而一般说来,处于三界当中的众生,特别是人类,因无摆脱烦恼的智慧,也就失去了自在的欢乐。我即生当中对之最有信心的大成就者麦彭仁波切说过:“内心散乱之人士,犹如为波浪冲卷,被烦恼苦所扰乱,何时难有自在乐。”平常我一听闻这个偈子,内心就很感动。

 

 

 

反观如今社会上的人们,大多被分别心污染,从而不得自在。尽管许多人生活富裕,但脸上却没有任何快乐的表情。恰恰相反,许多人反倒整日被一种恐怖、忧郁的光色所笼罩。这个时候我就在想,要是人们能从佛法的甘露中吸取哪怕一滴以滋润自己的心田,外相上都将现出喜乐之境。这种感受与变化很难用比喻表达,倒是我去年遇到的李君给我讲述的一番话,可以用作对这种现象的一个注脚。他从佛法当中就体会到一种如大海一般取之不竭的喜悦感、与乐观向上的积极情怀。当时他的法喜充满的讲述神态,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我叫李君,六九年生于成都。从小喜爱美术的我,长大后如愿以偿,终于在九○年考入山东曲阜师范大学美术教育专业,九四年毕业后回四川石油管理局工作。这期间也算是“官运”、“画运”亨通吧,“官”至中国石油美术家协会常务理事、中国石油文联理事;而油画作品《岁月》、《白云,你早》也先后入展中国美术馆。其中《白云,你早》还入选文化部第八届“群星奖”。现在我的职业为室内设计师,专业从事室内装饰,已有数个成功设计案例。

 

这些世俗上的功成名就,也可算作“小小欢喜”吧。但真正给我心灵带来喜悦的,还是沉浸在佛法甘露中后,我所感受到的欢喜海洋。

 

说起自己与佛教的渊源,最恰当的词还是——缘分。我与我的皈依上师结缘、以及皈依佛门的过程就很神奇,这事还得从九三年的大年初一说起。按习惯,我们全家人这天都要到成都文殊院点新年的第一炷香,以祈求来年的平安幸福。这期间我偶遇了几位学佛的朋友,听他们说怀远有位高僧,年逾八十依然神采卓然。我本来对一些神奇的现象就有着与生俱来的一种好奇,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趣,特想见一见这位世外高人,于是大家就相约第二天到白岩寺一游。

 

一行八人赶了大半天的路程到达目的地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奇怪的是,脚刚一落地,就有几位居士前来迎接,说是师父吩咐在这里等人,已等了我们好久。居士还问我们是什么时候跟师父约好的,怎么这么有福气,正赶上师父要传法。这一番话把我们彻底搞糊涂了,我急忙跟他们讲,我们没跟师父有约啊!我们全是第一次上这儿来。听我们一讲,居士们也感到奇怪,“那就怪了。师父本来大年三十晚上就要开始传‘破瓦法’的,后又改到初二晚上,说是今天成都还要来人。我们等了一天就等到了你们这拨人,难道师父等的不是你们吗?”

 

等见到师父后,满怀的疑惑才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么高龄的老人看上去只有六十来岁,而且浑身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言说不尽的慈祥。他一见我们,就象爷爷招呼赶回家过年的孙儿、孙女们一般,脸上那种亲切、随和而又让我们特感熟悉的笑意,至今想来还依然历历在目。原本我心里一直在嘀咕“这位师父怎么如此神异”之类的念头,及至见到师父面带微笑、似曾相识的脸庞,我才恍然明白古人遣词造句的神来之笔——师父,那真的是让你感觉如师如父、如子归家呀!

 

师父的慈悲是一种永远装不出来的心性流露,这让我第一次对佛教的魅力产生了强烈的好感。接下来与师父接触的五天当中,我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他的心似乎永远充满平和的喜悦,没有大起大落;既洞悉一切世事,又悲悯我们的贪执不舍。同时我心里还记住了这么一个小细节:一位道友给师父倒茶时,不小心把一壶滚烫的开水泼在了师父手上,师父一边安慰惊慌不安的弟子,一边嘴角还是挂着那丝似乎永远也不会消失的微笑。

 

真切地感受到一个学佛的行者,在日常举止之间流露出佛法甘霖的两、三滴法味后,离开白岩寺时,我就认认真真地皈依了这位师父,因为我太羡慕佛法带给他的身心自在,我也想融入到那个境界中去。

 

皈依是挺容易的,发心、行动、修持却是挺困难的。因而从九三年到九七年间,除了闻思一些有关因果轮回的浅显道理之外,我没有正经学过一部佛经。想起来真是惭愧,成天在心里神往师父的苦乐不受的超凡境界,但一遇到现实生活,自己总是一头扎进去就出不来。九六年到九七年间,我在中央美院油画专业进修,稍微得以从繁乱不堪的工作当中抽出点儿空闲来。我想如果再不乘机钻研钻研佛法,那别说对不起师父了,自己都觉得连自己也辜负了。于是我下定决心先从南怀瑾先生的《金刚经说什么》开始看起。书中说南先生在二战期间与家人失散,就每天读诵《金刚经》,后来终于有了一些感应。我在中央美院期间,也坚持每天起床朗读一遍《金刚经》。结果原本不想得感应,只想了解一些佛法的般若正见,最后不但粗通了一些空性之理,连感应也不期而至了。在中美的这一年,是我对美术感悟最丰富、见解最深刻、灵感最充足的一年,这一年的学习成果超过了我在大学四年学到的总和。如果深入思考一下,原因也很简单——五色使人目盲。如果一个画家被外界的表象、被创作的工具所役使,那他就永远体会不到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至高境界。在有限的形色之中,画家应该而且可以把人的思绪带到一个无法言说、无法描摹的无形无色的境界。画家的任务不是与照相机抢镜头,颜料只是“用”,画家必须善用这“用”,以期引领观者去感悟我们生存之“体”。每一门类的艺术都有她独特的载体,把这种载体的功能发掘到极限,并不是一个艺术家真正的作用所在。他应该用这种载体的独特性去传达他对这个宇宙人生独特的看法与认识。而恰恰是佛法,给了我一个很高的制高点,让我得以尽览大千世界的形形色色,并在这些形色的背后找到它们的真义所在,然后用手中的工具一挥而就。印象派特别强调色彩的心理感受,他们想把人的瞬间印象用颜色固定在画布上。而各种林林总总的现代派无非是想突破颜料的表达领域、结构的传统用途。但他们最多都只能接触到心理的外在现实,而永远无法洞悉人心的内在奥秘。故而我对《金刚经》中“世界非世界是名世界”这句话特别感兴趣。有多少画家能跳出世界实有、感觉实有、颜色实有、画笔、画布实有的圈子,去看待这个无实而又活生生存在的世界呢?当你局限于这个世界的天地之内,局限于自己所用工具的的限制当中时,你最多达到“感同身受”或“入乎其中”而已。而佛法的即空即有、非空非有、不空而空、不有而有的境界足可以让我还能“超乎其外”。

 

进修完毕后,我的一幅创作画《白云,你早》入展中国美术馆,后来又在中央电视台《美术星空》栏目中播出,获得了专家的好评。这幅画基本上集中地体现了我在美院学习的成果,更重要的是我在画面的思想传达上也有了进步。我描绘的是一个在野外工作的年轻采油工人,在荒无人烟的恶劣环境中,心情依然平和、坦荡。他正迎着初升的太阳与白云对话、和自然交流,一种乐观的积极向上的情绪洋溢在整个画面。说心里话,如果我不皈依佛教、不读《金刚经》,这种感觉的产生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如果说“野渡无人舟自横”表达的是一种闲适、随意的境界,那么“心地无私天地宽”则很好地描述了学佛后我的心境变化。既然一切都是心的显现,一切又都将终归消融于一真法界、消融于本来无生的空性、无为的状态之中,那我们的心又何必在我们的心幻化出来的一切外境面前,硬要分别好恶并加以取舍呢?环境都是因心而起的,再执着环境的恶劣、舒适岂不更是头上安头?取消了一切分别心的状态就是真正平等清净的状态,那时,什么样的山河大地、外境显现不与你心心相印呢?因而我要在一个艰苦卓绝的环境里,让我们的主人公说一声:“白云,你早!”

 

这世界非世界,因本性为空、为不生;但又名世界,因心而有这种种变化、显现。心但随缘放任而不执着,随缘起用,用而不执,那这个世界真的就是真空妙有了。所以,“心”实乃关键之中枢。读了一年的《金刚经》,我有些明了也是因《金刚经》而开悟的六祖慧能的那句话:随其心净,则其土净。既然如此,外境的所有显现在一个以佛法调伏了自心的人看来,何尝不是处处皆般若,时时归净土呢?

 

创作《白云,你早》的那一段日子,我曾反复观看了很多遍俄罗斯电影大师米哈尔科夫的作品《套马杆》。在电影的结尾,米哈尔科夫对蒙古草原,这片象征了人类生生不息的生命原动力的精神家园,作了一个悲观的展望:曾经是成吉思汗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家乡,曾经是男女主人公肆意张扬生命力的草场,曾经是浪漫而浓烈的爱情自由孕育的温床的这一片故土,在遭受了种种与生命本质状态无关,甚或对之进行扭曲、背道而驰的外来文化的冲撞、威势扫荡后,逐渐沙化、干涸,乃至最终遍布狂吐浓烟的烟囱——这一所谓现代工业文明的标志、产物。

 

我又得再一次感谢佛法,它使我对同一个问题换了一个角度来看,就像这边看是9,那边看就是6一样。佛学教给了我一个新的看世界的方式,由此让我得以用乐观、豁达的人生态度面对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它教会我积极向上!所以我才不会像米哈尔科夫那般悲观、绝望。我们是会面临许多问题,这个世界呈现给人的丑陋、阴暗,在许多方面甚至压过了它能够带给人类的希望。但我始终坚信,乌云过后,自性的太阳一定又会光芒万丈。只要人人都按佛法行持,自性的人间乐土就一定会现前。所以与其坐在那里哀叹,或对世界再唱一曲于事无补的挽歌,或在小范围内敲敲打打、修修补补,都不如倡导人人学佛法、人人舍妄趋真、人人自净其意、人人行乎中道、人人从“心”做起、人人一味平怀。就像我不是不拥护环境保护政策,我也曾积极地参与过清除塑料袋这些白色污染的举动。但是,现在我从心底认为,清除心的无明污染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只要心净,我坚信一定“土”净!否则都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现在,我的心态越来越平和,内心的法喜越来越充满。这是一个五浊恶世,我承认。但就像我真正学佛后,我对人生的态度越来越积极,而且这种态度也越来越多地感染着我周围的人一样,只要我们大家共同努力,这个世界一定会被佛法渲染成心的欢喜海洋。其实痛苦、烦恼原本就不是我们心性的本体,只不过我们暂时被假象蒙蔽而已,而佛法就是刺破眼翳的驱幻药。所以我多么希望能有更多的朋友趋入佛法而致心明眼亮。

 

终于有一天,我来到了色达喇荣佛学院。终于在一个殊胜的时刻,我见到了法王如意宝及心仪已久的一位活佛。活佛又给我取了一个法名,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他给我取的名字叫嘎瓦嘉措,意思正是欢喜海洋!

 

在佛学院浓厚的闻思修氛围中,我沉浸在佛法的欢喜海洋里。而眼望着还沉沦在苦海中的众生,我不禁默默发愿,此生一定要追随我的第一个皈依师,以及后来碰到的佛学院高僧大德们的足迹,像他们一样,把所有众生都能摆脱痛苦当作最高的奋斗理想!

 

 

 

当李君以非常欢喜的表情、讲述完他从世间欢乐跃升到佛法带给他的欢乐这个过程后,我不禁也生起欢喜心来。李君并没跟我提到他要出家修行的事,但从他的口径当中,我已能体会到他对自己的皈依上师有坚定的信心。按照佛陀的教言,一个人皈依后,如心性不变则一定会成就。所以我想李君未来也一定会很快成就的。吾等大师释迦牟尼佛就在《涅槃经》中说过,“何人皈依三宝,彼等速得佛果。”正是因为如今的人们对佛教比较陌生,相对来说,又大都信仰现代科技的成就,所以要想体会佛法的甜蜜与利益就不是一件易事。这样,幸福而快乐的人生就往往与自己失之交臂。

我们这个时代的年青人在已获得了难得的人身后,有没有考虑过这样一个问题:这个人身到底取得了实义没有?

我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这世间最有意义的事就是闻思佛法、修行佛法。懂得了佛法的真义,就决定获得了解脱的把握!

 

心声

 

川大的校园非常优雅,我很喜欢那些掩映在青翠树木中的古色古香的建筑物,也非常愿意观察那些来来回回穿梭于其中的学子与老师们的神态。不可能有机缘与他们当中的每一位都倾心长谈,但从心里还是希望他们人人都能拥有一个高尚的灵魂、一种与人的本来状态相匹配的道德。

当来自川大中文系的博士生圆魏与我交谈时,我当然很珍视这次交流的机会,因我非常想知道这些高学历学子们的佛教观、人生观。我很清楚,他们的精神状态,在很大程度上奠定了中国当代青年人的价值坐标基础。

 

 

当今社会的人们,在汹涌澎湃的经济浪潮面前,似乎各个都丧失了人之为人的尊严:他们的大腹可以便便,但精神却如此矮小;他们的欲望可以齐天,但道德境界却如针尖一般;他们的外表真可谓光鲜照人,但灵魂却丑陋得根本无法面对阳光……

 

在这样的环境氛围中,我深知,区区如我者,即就是想振臂高呼,怕也绝难应者云集;哪怕真诚的呐喊,也难以撼醒昏睡中的人们。但我还是要说,尽管声音是那般微弱乏力,我要说出我心中对佛教的理解,我还要表达出心中的默默祷告:愿慈悲的佛陀能开启天下烝民的智慧,愿清凉的佛法能滋润世人干涸热恼的心灵。以一个对社会负责之人的坦诚情怀,我真的希望我的心声能唤起人们此微的自性光明,从而对佛、法、僧能增上哪怕是瞬间的尊重与信解。

 

其实对我本人而言,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佛学在我眼中都是艰涩深奥、玄远飘渺、虚幻神秘的代名词。一提起僧人,我眼前便立刻浮现出光头、穿袈裟、不食人间烟火的可敬但却不可爱的形象。儿时的我对佛教更是一无所知,后来,在父母对观音菩萨的虔诚顶礼中,我才渐渐生出了一份对菩萨大慈大悲、无所不能这些品性的敬畏。青春年少时期,在各种知识体系、各种话语机制的交相夹攻下,我也有了一点点对于佛教的正确与邪见错杂的认知。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理念,我不敢对佛有一丁点儿的亵渎,因我害怕由于自己的不慎言行而突遭惩罚。至于说到真正开始决心剔除对佛教的盲信、迷从,用全部身心去体味、感受、拥抱,乃至最终与它融为一体的,还是在经历了妹妹出家所带来的震动之后。

 

记得九七年八月的一天,我那大学毕业、聪慧能干、漂亮可人的小妹,突然向家人提出了她要出家求道的要求。尽管我的父母倒是一贯虔信三宝,但怎么虔信,也没信到可以支持女儿出家的地步。周围几乎所有的人都是一片反对之声,大家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在外企的高级白领会抛弃一切遁入空门。我更是对妹妹的决定莫名所以。如果说我对佛菩萨的膜拜大多来源自对他们的敬畏的话,那对普通出家人的印象就绝谈不上敬畏佩服了。我一直认为僧侣们的出家,恐怕大多是生活上的困难处境所造成的。在困顿与无奈煎熬之下,他们才会选择削去三千烦恼丝。妹妹怎么也会这样消极呢?而且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任凭年岁已高的奶奶涕泣相劝、慈爱的妈妈泪流成河、身患绝症的父亲苦苦挽留、当姐姐的我好说歹说,小妹居然还是不为之所动,铁了心要出家,一门心思要去寺庙精诚修道。这让我不得不对小妹的举动、对她所甘愿付出一切的信仰产生了强烈的探究欲望。

 

看惯了世事的纷扰、听够了欲海的喧嚣,冷不丁就碰着这么一个放得下所有尘间凡缘的小女子,而且她恰恰还是我的小妹。巨大的反差让我不得不对佛教刮目相看,我从此就想知道:除了磕头,佛教还有什么?除了劝人向善,佛教还能提供什么?没有金钱名利的诱惑,佛教凭什么“勾”走我的妹妹?几乎人人都说它消极,为什么妹妹却热火朝天地向它迈进?佛教到底在说什么?……

 

想不到妹妹的出家倒成了我深入佛教的缘起,带着一种非探出个名堂的决绝态度,也抱着一定要对小妹负责(万一她误入歧途怎么办?)的心情,我翻开了一本本的佛书。记得当时看过的书有《释迦牟尼佛传》、《西藏生死书》、《隆莲法师传》、《弘一大师讲演录》等等。一旦深入进去,才知道“震惊”二字的含义,原来世上居然还存在着这么一种离你很近的认知体系,依靠这种体系,总有一天你会掌握自身的全部秘密、揭开宇宙人生的面纱,一览它们的真实面目与终极真理。原本你就和山河大地、万事万物、乃至十方诸佛融为一体。

 

我头一次知道了“佛者,觉也”;头一次知道了生命的本源与走向,而这是从小学到博士的近二十年求学史、探索史所未提供给我的关于人本质的答案。还知道了佛家弟子通过对佛法的理性掌握与实地修行,一定可以达到圆满的觉悟状态,使自己既“独善其身”,又能“兼济天下”。最直接的感受是,佛教让我站在了世间繁华表象之外,一下洞穿所有存在的无常本质。我似乎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了“苦、空”的强大——那是可以让所有众生珍视无比的所有东西,顷刻间就化为乌有的。那么什么才是我们应该抓住的东西?什么才是我们能够把握的东西?

 

只有学会解脱、学会海活当下,你才能牢牢体会到生命的根、生命的大自在、生命的永生、生命的千变万化。只有通过修学佛法的解脱之道,我们才可以回归那一切万象、一切生命形态、一切存在的所从出生之海——觉性的空性无生之海。到那时,你的生命才与诸佛无二无别,你的境界才与诸佛无有高下,你才能无为而无不为!

 

我真高兴!因为偶然的迈进佛门一只脚,万万想不到的是,我竟然学会了在佛法的指引下,坦然安详地面对无常的大千世界,视死如归地走向生命的终点。我还不可能一步到位,但我至少已明确了方向。这时我才多少理解了妹妹的出家选择。因而我才想对那些不理解、甚至阻挠自己的亲朋好友、甚或一般人出家的人们说一声:如果我们自己根本把握不住生命的本来意义、生命的终极目的,那为何不能允许别人用别样的一种方式去走完他们自己选择的人生道路呢?难道要把所有的人都捆绑在一根绳子上,大家统统陷入生死之流中而不自知吗?学会宽容吧,学会理解吧,试着去与佛教做一次面对面的碰撞吧。

 

发现了真理当然就不愿与它失之交臂。于是,我从此便开始潜心研究起佛学来。而在这一过程中,,让我的学佛从理性了解到深入修持,从亲近佛法到全面投入的一个转折契机,来自于与一位藏传佛教上师的邂逅。

 

那是新千年岁末的一天,一个阳光灿烂的冬日,我和妹妹应同学之约,一起拜访了那位上师。他的英俊伟岸、气宇轩昂很让我们惊奇,而当妹妹将她满腹的疑问与困惑如实呈现在他面前时,他循循善诱的引导与开示,让我们亲身体验到了一个佛法的代言人身上,那挡不住的智慧与慈悲的魅力。我感觉他所宣讲的佛法真谛,就像一股澄澈晶莹的源头之水,洗濯着我蒙垢的心田。此行还有一个特别大的收获,那就是他向我们介绍了色达喇荣佛学院的一些情况,并点拨我妹妹师从那里的一位堪布仁波切。漂泊不定的妹妹顿生欢喜并欣然应允。

 

在随后的忐忑等待与积极准备中,我们拜读了那位堪布所著的《佛教科学论》、《泰国游记》,还有《〈金刚经〉讲义》等,书中洋溢着对世、出世法的纵横潇洒的驾驭与洞达,让我们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果说科学追求真、道德追求善、艺术追求美的话,在这些书中,飘逸而出的则是对至真、至美、至善、至纯的大道的真诚信仰与理性剖析。言简意赅的真知灼见背后,是一种超越名利、超越才情、超越命运、超越时空的精神力量。

 

除了感受闻思佛法的妙处,我还严格按照《金刚萨埵修法如意宝珠》所讲解的修法,精进修行、用功持咒。这种看似并不深奥的修法,却让我获益良多,一点一滴体验到佛法的殊胜妙处。这更加让我同情、可怜那些对佛法抱有各种偏见、成见的众生,不管他们如何的功成名就、聪明伶俐,如果不亲近、不了解佛、法、僧的话,他们再怎么着也是一群迷茫的生命过客。

 

佛法让每一个走入它的人,都学会关注存在的现状、关注人类心灵的苦难与疗救、关注生死究竟;佛法让我、也让每一个按它的教法实际去做的人,学会从虚假的、失落的、烦恼不堪的生存实际状态,回归到觉悟的、自主的、真实的、安详的状态中来,去完成对自我生命的自我拯救与升华。佛陀告诉我们,社会中的非正义、苦难以及个人的痛苦与悲剧,全因我们人类丧失了智慧和慈悲。所谓智慧,首先就意味着究竟明了宇宙间万事万物都是因缘所生,没有所谓的独立实在的“自我”。只有明此,我们才可彻底摆脱对万物的执着,还有对自己的贪执;也才能平等地看待人和事,平等地对待荣辱得失。所谓智慧,还意味着要清楚宇宙间万事万物的同源种性、相互依存。也正是在这一点上,佛法的智慧与慈悲天然地联系了起来,使它的“无缘大慈”、“同体大悲”超越了世界上任何一个宗教所标榜的慈悲范围与本质。只有具备了明了所有显现皆是佛性起用与妙力的智慧,我们才可对一切众生心怀慈悲,并对所有众生的痛苦感同身受,且能伸出救援之手。也就是说,佛法让我们每一个众生的分别念都越来越少,这样,对所谓的好坏、苦乐等的分别执着也就会相应变淡。没有了分别妄念,则又有什么好的对境可供你生贪?又有什么坏的对境要引你生嗔?日久成习,一体同怀的境界当然就可在你的心相续中扎下根。

 

这个世界越来越缺乏清净、平等、觉悟,因而人与人之间也越来越缺乏关爱、理解、互助。因为在一个被人们执实的社会里,哪怕是空气、阳光、水分,都会被一个个自认为天地之灵的充满对自我关注、执着的个体,当成私有财产而拼命争夺。在一个人人紧张地为自己攫取财富的环境中;在一个人人都认为反正生命仅此一回,那就放开胆子捞世界的氛围中,我们对自己的生命和大自然的奇迹麻木不仁,并渐渐丧失了对生命之美的发现、觉照与欣赏能力。与此同时,我们的冷酷与残忍却与日俱增,因为缺乏了佛法的悲智日光,我们的自私而短视的无明当然就会增长。于是,国家、民族、团体、个人之间的矛盾,以及人与自然之间的冲突便满目皆是,谎言、欺骗、巧取豪夺、尔虞我诈,甚至互相仇杀等消极、颓废、血腥的人生景观,便充斥在地球上的每一个角落。难怪弘一大师会说“念佛不忘救国,救国必须念佛。”别以为外族入侵才会灭亡一个国家,如果人类的精神信仰与支柱轰然坍塌的话,那整个世界都将灭亡。

 

不是危言耸听,也不想装一回忧国忧民。从一个普通人尚未泯灭的人性角度,我要再一次发出一个原先不了解佛教、后又认真闻思佛法之人的心声:为了让我们能尽快从苍白、扭曲、暗昧的生命状态中走出,人人都试着去了解一下佛法的真义吧!

 

 

 

圆魏的研究领域是文艺美学,应该说她在本专业内还是有一定造诣的。当她把一生探求的目光再转向佛法时,我相信她得到的将不仅仅是对一种知识体系的把握。如果努力精进地在菩提正道上跋涉不已的话,她获得的将是对整个世界和生命的超越。

记得她在给我的一封信中曾这样写道:“看过您著的《佛教科学论》等著作后,我深感能读到它们是我的幸运!我要由衷地说,能认识您是我的福份。我相信只要自己能依止智慧的上师,那我就一定能踏上一条金色的智慧之道,并永远沐浴在佛光之中!”我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智者,但我坚信:只要我们都来依止佛陀、依止佛法、依止圣僧,则人人都可走上通往终极解放的自由之道。

 

珍贵的眼泪

 

学佛人步入佛门的因缘各有不同。有人以听闻上师名字或目睹上师相片而结下佛缘;有人则是一听闻空性之理便涕泪满面……不懂佛法的人根本不理解这些其实都是有缘者善根成熟的表现。距今近二千年前的伟大佛教学者月称论师在《入中论》中曾有颂云:“若异生位闻空性,内心数数发欢喜,由喜引生泪流注,周身毛孔自动竖。彼身已有佛慧种,是可宣说真性器,当为彼说胜义谛……”这几句话的意思是说,倘若诸异生位的初发心者,无倒闻受空性深义后,内心数数引发欢喜,此喜乃真实信心所激发,由彼内在信心之喜而于外在引生眼泪直流,周身毛孔自动竖立等相,由此测知彼补特伽罗之身心相续是已经具有了佛慧的种子,是可以宣说诸法真实性的法器,堪为大乘空性的契机者……

 

 

因此我们应该知道,有人在上师、佛像前哭或听闻佛法后就哭,并非如俗人所认为的那样是假装、是大脑有问题,而是他们的宿世善缘在一个偶发的情况催化下当下成熟,是他们心中潜伏的佛性种子开始萌芽。比如汪心满,在我的印象当中,她就哭过好几回。不过没有一次是因为懦弱而哭、伤心而哭,更不是神经有问题而哭。那么她哭的具体因缘又是什么呢?

 

一九六三年出生的我,姓汪名心满,从姓名上您也能看出我来到人间父母还是满心欢喜的。我出生在四川成都一个普通工人家庭里,父母同在一家从属于空军系统的修理厂工作。爸爸是调度员,妈妈是会计,他们都是党员,靠着他们的工资抚养我们弟妹四人,父母是厂里公认的一对勤劳能干的夫妻。每天下班后总是爸爸买米买菜做饭,妈妈则做针线(那时还没有缝纫机)并收拾打扫房间。有时到我们家来串门的人一看到这整齐、明净、没有一丝零乱的房间,都不会想到这里“窝藏”着四个大小相差五岁半的小孩。妈妈性格严肃,不苟言笑;而爸爸却性情幽默,无拘无束。每天最开心的便是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爸爸和大弟性格相似,一唱一和地逗大家乐,说笑之间就把一顿饭“解决”完毕了。我的童年就是在这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轻松环境中度过的。

 

从小学到初中,我的学习成绩在班上总名列前三名。那时我对整个世界充满着好奇与幻想,又喜欢编织、挑花、跳绳、跳橡皮筋等女孩子的活动。上高中后,由于神经衰弱,学习成绩急剧下降,看来考大学只能是梦想了。记得那时曾写过一篇作文,题目是《我的理想》,开头部分至今我仍记得:“一个白衣天使,驾驶着理想的翅膀,在蓝天下自在地翱翔。她救死扶伤,为天下所有的人们解除身心病苦……那就是我。”

 

医生没当成,我倒是在父母的工厂里做了一名车工。为了摆脱这种繁重的体力工种,我在八四年考取了四川广播电视大学的电气工程专业。三年后毕业,没想到我仍被分配回父母的单位,而且还在原岗位,还是个车工!

 

如果用世俗中常用的字眼,诸如“才气”、“机遇”、“运气”、“能力”、“感觉”等来形容我的境遇,那我想我只拥有了感觉,而且是失落的感觉。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也没能力跳出这世俗之网,于是,接下来我便找到了现在的丈夫——李军。好像这一切都在随着大流让你不自觉地往前走,似乎也并没有人逼迫你,但总感觉好像身不由己。

 

因为不喜欢工作,而那时又时兴经商,于是我也开始琢磨起下海的事来。我想大学生经商应该没问题吧,那么多没文化的人都能发家致富,我至少也得当他个几十万元户吧?于是一九八九年春,我便开了一个小小干杂店。那段时间真是很辛苦,白天又要上班,又要进货,晚上还要守铺面,一门心思就想多赚钱。现在想来,金钱对人的驱动力实在太大了,搞不好就会把人彻底拖进去。可是在我苦苦经营了一年以后,最终还是因管理不善而不得不结束了这次经商生涯。万念俱灰中,我又想有个小孩,这回倒是心想事成,一九九○年,我的女儿出生了。可能做妈妈是女人最幸福的经历吧,看着女儿可爱的面容,我感觉这个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女儿一个人。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有了女儿我才得以深味母亲的慈悲。

 

我就这样按部就班地过着日子,一直到三十四岁以前都从未听说过“佛”字。“佛”这个字的含义,我还是从小弟那里听来的。小弟和我在同一家工厂工作,他是车间里的技术骨干。小弟兴趣广泛而不专一,音乐、冬泳、气功,样样都不放松,特别是练气功,练得十分精勤,最终的结果是把一身肌肉都换成了泡泡肉,为此我们全家都嘲笑过他。当他放弃气功又转向学佛时,我们都替他担心:这次转向会长久吗?小弟每个星期天都要上昭觉寺去为出家人服务,因为他的同学刘旭东已辞去工作,在昭觉寺出家。我弟弟的工资除了吃饭几乎全都用于放生了,因为总在野外放生,故他经常被蚊虫咬得一身红肿。自从学佛后,他连女朋友也不要了,在他小小的卧室里设了佛堂,一门心思就知道念经拜佛。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不考虑婚姻,结果惹得父母倒着急了。我对他的举动也感到奇怪,为了了解他的内心世界,我便也开始接触起佛教书籍(这可能是一种缘分吧,我们全家除了我以外,没人想到要这样做)。记得看的第一本佛书是《释迦牟尼佛传》,当时的感觉就好像阅读了一本美妙的神话故事似的。小弟对我说那绝对是真实的,根本不是神话。他又督促我赶快读《了凡四训》,以反省人生,还介绍我看《生命不死——一位精神科医生的前世治疗报告》……看完之后我就想,如果真有前世后生,那这人生不是很精彩吗?

 

有一天,弟弟又送我一本介绍藏地色达喇荣佛学院里的高僧大德的一本书,并说书里的人物过几天就会来成都,让我一定要去见识一下什么是“活佛”。我几乎是一口气把书读完的,边读边为藏传佛教的殊胜,以及那些修行者不畏艰难的求法精神感到震撼。在这种感动的余波还没过去以前,一九九八年十月十四日,书中的人物就真的活生生地出现在成都的中央花园了。当时我与大家坐在楼台上静静地等候法王如意宝晋美彭措上师的出现,不知为什么,我的眼泪竟一直一串串地滴落下来,最后实在忍不住干脆就哭出了声,而且哭声越来越大。周围的人们都看着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想哭,止不住地想哭,好像积聚了几十年的委屈马上就要得以在父母跟前宣泄似的。当时有两个喇嘛走到我身边、手拿念珠不知嘴里念了些什么,我的哭泣才慢慢地止住。而当法王的形象第一次在我面前出现时,我的脑海里便永远刻上了那张伟岸、慈祥的面容。

 

一九九九年金刚萨埵法会期间,我终于有缘来到了色达喇荣佛学院,那次我是跟戴居士一起去的,她和女儿、侄女、嫂子都在佛学院出家修行。我们的车到达佛学院的时候,正是法会开始的第一天。我感觉很奇怪,怎么到了学院后头脑特别清晰?我径直奔向大经堂,开始了生平第一次拿着念珠念诵“嗡班杂萨埵吽”的经历。当时也不懂观想本尊,我就观想法王如意宝的形象,并忏悔自己的罪过。那一阵子,以美国为首的北约组织正与南联盟作战,美国还用导弹炸毁了中国驻南大使馆,造成中方工作人员死亡三人的惨剧。我就为这场战争忏悔并祈祷世界和平,还将功德回向给死难人员。就这样,念着念着,我的眼泪又流出来了,接着又开始哭泣……十天的法会我哭了有好几天,直到最后才慢慢把眼泪收干。

 

法会期间,天上掉下来许多白色的舍利子,据说只有有福报的人才会捡得到。当时的我只知道看着觉姆们在捡,自己也没想到要去捡几颗。五月二十七日,金刚萨埵法会进行到下午六点钟左右时,在法王讲法用的“三解脱门”房前的玻璃窗上忽然显现出一个人的头像,第二天还能看见。当时我不懂那是谁,后来才知道那身像是麦彭仁波切。那天晚上大经堂里挤满了四众弟子,大家都在激动地唱念着“嗡班杂萨埵吽……”那真是个无比殊胜的夜晚。法会圆满后,我发愿将持诵一亿遍金刚萨埵心咒,以便早净业障、早登菩提。

 

我真的很喜爱色达喇荣佛学院那日月同辉、湛蓝湛蓝的天空,还有那雪白透亮的云彩。来学院之前,我曾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位穿着喇嘛装,站在绿草映衬、鲜花盛开的草原上满脸挂着笑容的人。现在我总算认出来了,那就是我啊!

 

自从经历了这次法会后,回到成都,我感觉自己清净多了,戒律能自然护持,烦恼也消除了许多,还能带动丈夫也精进持咒。学佛日久,我越发觉得佛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一种教育与科学研究,而它的研究范围则遍及整个宇宙。就人类而言,它要求以清净心来观察这个世界的真相,并且要做到“诸恶莫作,众善奉行”,教育我们如何为人处事、取舍因果;如何发心、发愿去成就所想之事;怎样化解宿世的孽缘……佛陀要大家都以菩提心这个法宝去对待所有的人,所有的生命。如果真能那样,那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冤家,也不会有战争,这个世界不就变成快乐的人间净土了吗?!

 

学佛不能没有慈悲心、菩提心;学佛不能没有善知识;学佛不能没有闻思修;学佛不能没有证悟的上师。现在我正在学院具德上师的指导下,稳步按照大圆满的修行要求努力闻思修行。我为我能拥有暇满的人身而骄傲,也盼望天下所有的众生都能沐浴在佛法的甘露妙雨中。

 

 

把汪心满的经历记录下来后,突然有人来叫我到金刚萨埵殿外处理一件紧急事情。当我来到金刚萨埵殿堂时,不由得就感到一阵阵悲凉——此时的金刚萨埵殿已空无一人了,真是“诸行无常”啊!想想去年开金刚萨埵法会期间,汪心满他们大约有一千多汉族四众弟子还聚集在这里念诵咒语,大家济济一堂,共同发心为自己、为全人类忏净业障。但不知什么原因,到现在为止,汉僧却几乎流失殆尽了。眼下,这个经堂已成了一座空城,只有我和水晶塑成的金刚萨埵像四目默默相对……

不过转念一想,集聚必散是铁定的自然规律,人世间那一个朝代的更迭不是“法尔如是”呢?

去的就让它去吧,只要佛法能在各地弘扬开来!

带着一些悲哀,还夹杂着一丝希望,我转身离开了金刚萨埵殿。

  

附录一 我的上师们

 

蒋扬·钦哲·秋吉·罗卓(1893-1959)是本世纪西藏最伟大的上师。他是所有传统的权威,所有传承的持有者;也是西藏佛教“宗派融合”运动的中心人物。

 

敦珠仁波切(1904-1987)是西藏很重要的瑜珈士、学者和禅定大师之一,被认为是莲花生大士的代表。他是一位多产的作家,也是一位“伏藏”(treasures)的发现者,发掘出许多莲花生大士所藏的教法。

 

顶果钦哲仁波切(1910-1991)被公认为大圆满教法最伟大的上师,也是莲花生大士精神宝藏的发现者。他是蒋扬·钦哲·秋吉·罗卓最有成就的弟子,也是许多重要喇嘛的上师。

 

康卓·慈玲·秋珑是蒋扬·钦哲·秋吉·罗卓的夫人,被认为是西藏佛教很重要的女性上师。

 

纽舒仁波切(1932- )跟从谢竹·田贝·宁玛仁波切修得大圆满教法的真传。并精通龙清巴教法,是当今最重要的大圆满法代言人。曾在欧美、亚洲等地讲学。1996年完成蓝宝石的饰环一书,这是一本有关大圆满传承上师历史的巨著。

 

 

附录二 有关死亡的问题

 

医学技术和医药科技的进步,有助于解救无数的生命和舒缓无可言说的痛苦。不过,在这同时,它们也对临终者、临终者的家人和医生构成许多伦理道德上的两难,这些问题非常复杂,有时候又难以解决。譬如,我们应该让临终的亲友接上维生系统呢?还是拔掉呢?那些自己觉得受罪且必须死得漫长而痛苦的人,应该同意或甚至帮助它们自杀吗?经常有人问我这些死亡和临终的问题,我愿意在这里略述一二。

 

维生

 

约四十年前,大多数人都是在家里过世的,但现在多半是死在医院或安养中心。因此,藉机器来维持生命是一件真实而令人害怕的事实。人们于是问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保证有人道、有尊严的死亡,而不要让生命做没有必要的延长。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譬如,在严重的意外事故之后,我们如何决定是否提供维生系统给当事人呢?如果有人昏迷不醒,不能说话,或由于变性疾病而被认定脑死时,该怎么办呢?如果是一个严重畸形和脑部受伤的婴儿,又该怎么处理呢?

 

回答这类问题并不容易,但有几个原则却可以用来指导我们。依据佛陀的教法,一切生命都是神圣的;一切众生都有佛性,诚如我们所看到的,生命提供给众生觉悟的可能性。不杀生被认为是人类行为的第一原则。不过,佛陀也非常反对教条主义,我相信我们不应该固守一种观点,或“官方的”立场,或针对这些问题做成规定。唯有根据自己的智慧,依据每一个情境来行动。

 

是否有必要以人工方式维持生命呢?Guru喇嘛指出一个重要的考虑因素——临终者的心境:“从佛教的观点来看,如果临终者有机会可以拥有正的、善的思想,那么让他们甚至只多活几分钟都是很重要的,而且也有目的在。”他特别提到家人在这种情境下所受到的压力:“如果没有机会让临终者拥有正面思想,而花费大笔金钱,只为了让某人活着,那就似乎没有什么道理了。但每个案例都必须个别处理,很难订出通则。”

 

在死亡的关头,维生系统或使用复苏器可能会成为扰乱、烦恼和分心的原因。我们从佛法和濒死经验的证据中得知,即使在昏迷状态中,临终者对于周遭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情仍然非常清楚。在死亡前瞬间、死亡时、肉体和意识终于分离时所发生的事,对于任何人,尤其是对于寻求修法或安住于心性的精神修练者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时刻。

 

一般说来,延长死亡过程的维生系统,只会引起临终者不必要的执著、嗔恨和挫折,特别在这不是出自临终者本人的意愿时。临终者的亲人在面临这项困难的决定时,应该思考如果确实没有复原的机会,那么他们所爱的人在生命最后几天或几小时的品质,也许比起只是让他活着来得重要。此外,因为无法真正了解神识是否仍在体内,我们甚至会弄巧成拙地把他们禁锢在无用的肉体上。

 

顶果钦哲仁波切说:当一个人没有痊愈的机会时,使用维生系统是无意义的。让他们在安详的气氛下自然去世,并代替他们采取正面的行动,是一件很好的事。当装上维生系统,却没有一点希望时,那么停止机器就不是罪恶,因为没有方法可以让患者活下去,你只是以人工方式“维持”他们的生命而已。

 

对临终者进行复苏的急救,有时也是多余的,同时是不必要的干扰。一位医生写道:医院突然变成一阵忙乱,几十个人冲到病床边,做最后一线希望的急救。实质上,已经去世的病人,被灌进一肚子的药,插了几十根针,并接受心脏电击。我们临终过程的心跳速度、血气值、脑波图等被详细的记录下来。最后,当医生都试过了,这种慌乱的急救才告一段落。

 

也许你不希望有维生系统或复苏急救,也许你希望在死亡之后,有一段时间不被干扰。你希望能够像上师所推荐的,临终时有安详的环境,但怎么能肯定你的愿望会受到尊敬呢?

 

即使你说出你的愿望,不要在医院接受治疗,你的要求也不一定会受到尊重。如果你的亲人不同意你的愿望,即使你还能清醒地说话,他们也可能会要求医院做某种治疗。不幸的是,医生常常是顺从家人,而非临终者的愿望。当你临终时,如果想控制你的医疗照顾,最好的方法就是在家里过世。

 

在某些地区,你可以透过“预嘱”之类的文件,来表明一旦你无法为自己的未来做决定时,你希望接受什么样的治疗。这是一种明智的预防措施,可以帮助医生在碰到两难情境时做决定。不过,这种文件并不具有法律的约束力,也不能预测疾病的复杂性。在美国,你可以与律师签署“医疗照顾永久授权书”,这是陈述你的选择的最有效方式,也可以尽量确保你的选择会受到尊重。在这项文件上,你可以指定一位了解你的态度和愿望的代理人或法律代言人,他可以针对你的特殊病情做反应,并代表你做重大决定。

 

诚如我在第十一章所说的,我建议你要了解你的医生是否乐于尊重你的愿望,尤其是当你希望拿掉维生系统时,当你的心跳停止不想做复苏急救时。你要确定你的医生告诉过医院职员,也让你的愿望写进诊疗书上。你要与亲戚讨论你的临终问题。你要请家人或朋友在你的临终过程开始时,就请职员拔掉任何监视器和静脉注射导管,如果可能的话,把你从加护病房移到私人病房,试图让你周围的气氛变得宁静、安详,尽可能不要恐慌。

 

允许死亡的发生

 

一九八六年,美国医学协会决定,医生从即将去世的末期病患和可能会昏迷不醒的人身上除去维生系统,是合乎伦理的。四年后,一项盖洛普民意测验显示:百分之八十四的美国人表示,如果他们依赖维生系统,又没有痊愈的希望时,宁可不接受治疗。

 

限制或除去维生治疗的决定,通常称为“被动的安乐死”。在病入膏肓的情况下,中止仅能延长几小时或几天生命的医疗干预或拯救措施,让死亡自然发生,这是可以被接受的做法。这包括中止侵略性治疗、维生机器、静脉营养注射以及心脏复苏器。有时候家人和医生选择不处理会导致死亡的衍生情况时,也是一种被动的安乐死形式。例如:骨癌末期的病人也许会衍生肺炎,如果不医治肺炎的话,可能让病人死得比较安详、较少痛苦,而不拖延死亡。

 

那些已到疾病末期而决定自己拿掉维生系统的人,又如何呢?他们自己结束生命,是否就造了恶业?卡卢仁波切很明白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人们如果自己认为受了够多的痛苦,希望获准死亡时,就是处在不能称为善或不善的情况下。我们绝对不能责怪任何人做了那个决定。这不是一种恶业,它只是希望避免痛苦而已,这正是一切众生的基本愿望。另方面,这也不是特别善的业,……这不能算是结束生命的愿望,而是结束痛苦的愿望。因此,它是无记业(中性的行为)。

 

如果我们所照顾的临终者,要求我们拿掉维生系统,我们该怎么办?卡卢仁波切说:我们也许无法挽救病人的生命,我们也许无法解除他的痛苦,但我们要以最清净的心,尽我们最大的力量。不管我们做什么,即使最后没有成功,都不能被看成是恶业。

 

如果病人要求治疗者拿掉维生系统时,会让治疗者处在困难的地位,因为直觉也许会告诉他们:“如果这个人还装上维生系统,他就会死。”业报决定于治疗者的动机,因为治疗者是在剥夺某一个人继续活下去的方法,即使那是病人叫我们这么做的。如果治疗者的基本动机一直是要帮助和利益那个人,并解除他的痛苦,那么这种心态似乎不会产生什么恶业。

 

选择死亡

 

前面引用过的一九九零年盖洛普民意测验显示,百分之六十六的美国人相信,一个人如果处在极端痛苦的情况下,又“没有改善的希望”,就有自己结束生命的道德权利。在荷兰,据估计每年就有一万人选择安乐死。帮助他们死亡的医生,必须证明这是病人所同意的,他与病人充分讨论各种方案,并且曾经咨商另一位医生,提供其意见。在美国,这个题目很热门,有一本书清楚地描述当人们到了疾病的末期时,有什么方法可以自杀,这本书顿时成为畅销书,也有人开始推动“主动安乐死”或“协助死亡”的合法化。

 

如果安乐死合法化,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许多人担心,被视为末期的病人,特别是极端痛苦的人,也许会选择死亡,即使是他们的痛苦也许有办法处理,他们的生命也许可以长一些。另一些人担心,老年人也许会觉得他们有死的责任,因为选择死可以减轻家人的压力,节省家人的金钱。

 

许多为临终者工作的人觉得,高水准的临终关怀可以回答安乐死的请求。当她被问到立法中的安乐死问题时,罗斯医师回答:“我觉得,制定这种法律实在是一件令人伤心的事。我认为,每个人应该运用自己的判断,克服对死亡的恐惧然后,我们就能够尊重病人的需要,倾听他们的意见。”

 

人们对死亡的恐惧是难以忍受的,心神慌乱的,这是毫无意义。佛法提供死亡的不同态度,而且赋予它目的。Guru喇嘛指出:你的痛苦来自你的业,无论如何,你都必须在这一世或其他世承受业果,除非你能找出净化业力的方法。因此,佛教认为这一世你幸得人身,有能力以比较好的方式来承担,你就应该去经验业报;这胜于轮回到无助的到(如畜生)时再来承受,那时候的痛苦可要大得多。

 

依据佛法,我们必须尽一切可能来帮助临终者处理他们面对的衰竭、痛苦和恐惧,并提供爱的支持,让生命的结束变得有意义。伦敦圣克里斯多福临终关怀医院(St. Christopher’s Hospice)的创办人桑德斯说:“在我们的病人中如果有人要求安乐死,那就表示我们没有尽到责任。”她反驳安乐死的合法化:我们的社会还不致于穷到不能提供时间、爱和金钱来帮助人们安然去世对于那些身陷恐惧和忧愁之苦,而我们又可以解除其痛苦的人们,我们亏欠他们这一切为了做到这点,我们不需要杀他们……让自愿性的(主动)安乐死合法化,将是一种不种不负责任的行动,它会妨碍我们对于老弱、残障和临终者的真正尊敬和责任。

 

其他的疑问

 

在出生前或婴儿期去世的人,他们的神识会有什么发展?父母亲能够给予什么帮助?

 

顶果钦哲仁波切解释道:在出生前、出生时或婴儿期去世的人,他们的神识会再度经历各个中阴阶段,然后转世。为一般死者所做的功德法事,也可以替他们做,例如:金刚萨埵的净化法门和持咒、点光明灯、骨灰净化等等。

 

在堕胎的案例中,除了这些修法外,如果父母亲觉得懊悔,他们可以发露忏悔,祈求宽恕,虔诚修持金刚萨埵的净化法,这对他们有所帮助。父母亲也可以供灯、放生、帮助别人、赞助慈善或修行计划,把所有功德回向给婴儿神识的安乐和未来觉悟。

 

自杀者的神识会发生什么变化?

 

顶果钦哲仁波切说:当一个人选择自杀时,神识除了跟随它的恶业之外,别无选择,很可能会有厉鬼控制和拥有它的生命力。在自杀的案例里,法力强大的上师必须修特别的法门,如火供和其他仪式,才能解脱亡者的神识。

 

当我们死亡时,可以捐赠器官吗?如果器官必须在血液还在循环,或在死亡过程完毕之前就摘除,该怎么办?难道这不会干扰或伤害死亡前的神识吗?

 

曾经被我请示过这个问题的上师都同意,器官捐赠是极大的善行,因为它出自真诚想利益他人的慈悲心因此,只要这确实是临终者的愿望,就绝对不会伤害到正在离开肉体的神识。反之,这个最后的布施行为可以累积善业。另一位上师说,在布施器官时所受的痛苦,以及每一个心散乱的时刻,都会转成善业。

 

顶果钦哲仁波切解释:“如果一个人确实很快就将去世,也表达了捐赠器官的愿望。他的心充满慈悲,就算在心脏停止跳动之前,他的器官都可以摘除。”

 

把一个人的身体或头部冷冻起来,等到有一天医学进步可以使之复苏,该如何看待这种器官冷冻术呢?

 

顶果钦哲仁波切说这是毫无意义的。人在确实死亡后,他的神识就不能再回到肉体。把尸体保存下来以便将来复活之用,这种想法明显地在诱引一个人的神识悲剧性地增加对肉体的执著,因此会更加痛苦,并且阻碍转世。一位上师把这种器官冷冻比喻为直接进入寒冰地狱,甚至没有经过中阴境界。

 

对于退化或得了痴呆症的老迈父母,我们能做些什么呢?

 

这时候,开示佛法可能没有用,但在他的面前静静地修行,或念咒,或念诸佛名号仍然可以帮助他。卡卢仁波切解释:你是在播种。你的发愿和对他的爱心关怀,是很重要的。在这种情境下,你必须发自最诚挚的心意,真正关怀他们的利益和幸福。……父母亲和儿女的缘非常强,由于这份缘,如果我们对待父母的方式,还为了其他众生的利益,那么就可以在细微的层次是得到许多殊胜的利益。

 

附录三 两个故事

 

我在西方的学生和朋友们告诉过我很多发人深省的故事,关于他们认识的人在死亡时,如何受到佛法帮助的过程。让我告诉你两位学生面对死亡的故事。

 

桃乐丝

 

桃乐丝因癌症死于伦敦圣克里斯多福医院的临终关怀病房。她生前才华横溢,是一位艺术家、刺绣专家、艺术史学家、导游,同时也是颜色治疗师。他的父亲也是一位治疗师,她对各种宗教和精神传统都很尊重。她在生命的晚期才接触到佛教,而且如她所说,“迷上了”佛教。她说佛法对于实相的本质,给了她最强有力、最完整的看法。让我们听听在临终前照顾她的同修道友们,描述佛法如何帮助她面对死亡:

 

桃乐丝的死亡对所有人都非常具有启发性。她死得非常优雅而庄严,每一个和她接触过的人都感受到她的力量,不管是医生、护士、助理、其他病人或同修道友们,这些人有幸地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周能与她共处。

 

在桃乐丝住院前,我们去家里探望她时,就知道癌细胞到处蔓延,她的内脏器官已经不行了。一年多来,她服用吗啡止痛,现在她几乎无法吃或喝任何东西;然而她从不抱怨,所以也看不出她的痛苦。她变得很瘦,而且很容易疲倦;但当有人来探望时,她就会热诚欢迎,跟他们聊天,散发出愉悦、安详而亲切的气氛。她最喜欢躺在沙发上,聆听索甲仁波切开示的录音带,当仁波切从巴黎寄来一些对她有特别意义的带子时,她往往欣喜万分。

 

桃乐丝对自己的死亡作了仔细的准备和规划。她不希望有任何未了的事情让别人去处理,所以她花了几个月时间处理这些事务。她几乎对死亡没有恐惧,只想把所有事情处理完,然后可以专心地面对死亡。她对自己这一生没有真正的伤害过别人而甚感安慰,而且她也信受奉行教法,如她所说“我已做了我的功课”。

 

当时间到来,桃乐丝必须到病房,而要离开那曾经充满多年收藏的家,她只带了随身的一些东西,头也不回就离开了。她把大部分的东西都送人了,只带了一张仁波切的照片,以及一本谈禅坐的小书。她将生命简化到一个小包包里,如她所说:“轻装简行”。她把离开这件事视为理所当然,如同只是外出购物而已。只说“再见,我的家。”挥挥手,就走出门了。

 

她在医院的病房变成一个很特别的地方。床边的小桌上,摆放仁波切的照片,照片前,一直点着蜡烛。当有人问她是否要和仁波切说话时,她笑笑,看着照片,然后说,“不用了,他一直在这里啊!”她常常提到仁波切所说的,创造一个“恰当的环境”,所以她在墙上挂了一幅有彩虹的美丽图画,正对着她,房间里也永远有很多朋友送她的花。

 

桃乐丝一直到最后都能控制各种状况,而且她对教法的信仰坚定不移。整个过程反而似乎是她在帮助我们,而不是我们在帮助她。她一直很愉快、有信心、而且幽默,从她的勇气和自信中,有一种庄严显现出来。她永远愉悦地欢迎我们,让我们了解到死亡并不一定是阴郁可怕的。这是她给我们的礼物,我们也觉得能跟她在一起是很荣幸的事。

 

我们反而几乎都依赖桃乐丝的力量了,所以当知道她需要我们的支持时,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当她在计划丧礼的细节时,我们突然了解,在关心所有的人之后,她现在需要的就是解决这些事情,然后可以专心面对自己。她也需要我们容许她这么做。

 

她的死亡过程很困难也很痛苦,而桃乐丝像一位战士一般。她尽可能自己处理这些痛苦,不去麻烦护士,直到她的身体完全撑不住为止。有一次,她还能起床时,护士轻轻问她要不要用坐式的便器。她挣扎起来,然后笑着说“看看这个身体!”我们看见她只剩下皮包骨了。她的身体虽然越来越衰败,可是精神却越来越散发出光芒。她似乎了解到身体已经完成任务了:已经不再属于她,只是暂时居住而要随时丢弃的东西。

 

虽然环绕着轻松和愉悦的气息,桃乐丝的死事实上是很辛苦的。她也经过了很多阴郁和痛苦,但都以极度的安详和毅力来克服。在一次昏迷而痛苦的夜晚之后,她担心自己可能随时都会死亡而无人陪伴,所以要求我们随时有人陪她。我们就开始了二十四小时的轮流看守。

 

桃乐丝每天都修行,她最喜欢的是金刚萨埵的净化法门。仁波切建议她读有关死亡的教法,包括基本颇瓦法。有时候我们坐在一起,大声读给她听;有时候我们唱诵莲花生大士的咒语;有时候我们只是静坐。她有时会打盹,醒来后说“噢,好棒啊!”当她精神较好而且有意愿时,我们就读些中阴教法的段落给她听,帮助她记得她将会经历的各种阶段。我们对她的清明程度都很惊讶,但她只想用最基本、最简单的方法修行。当我们来换班时,都会被病房中安详的气氛感动。桃乐丝躺在那儿,眼睛睁大,凝视虚空,甚至连她睡觉时都如此。照顾她的人则在一旁轻轻地念着咒 。

 

仁波切不时会打电话来探问病情,他们相当自在地谈论距死亡还有多远。桃乐丝会坦诚地询问自己的状况,比如“还有几天就结束了”。有一天护士把电话推车推进来,说:“阿姆斯特丹来的长途电话”,桃乐丝眼中充满光芒及喜悦地和仁波切谈话。挂上电话后,她告诉我们仁波切要她现在不必再读了,只要“安住在心性中,安住在光明中。”当她濒临死亡前,最后一次接到仁波切的电话,她说仁波切告诉她:“不要忘了我们,有空来看我们!”

 

有一次医生来查房及调整药剂,她用一种非常简单而直截了当的方式解释道:“你知道,我是佛家弟子,而我们相信死亡的时候,会看到很多的光。我相信我已经开始看到一些闪烁的光,但我想我还没真正看到。”医生们都很惊讶她的清醒和活力,他们说,一般像她这种病情,通常是不醒人事的。

 

当死亡接近时,桃乐丝渐渐分不清日夜,也越来越深深地沉入她自己。我们约略可以看到四大分解的征象,她的脸色开始改变,清醒的时刻也变少了。桃乐丝已经准备好要走,但她的身体仍未放弃,因为她的心脏还很有力,所以每个夜晚都是一个考验,隔天早上醒来她通常很惊讶又活过了一天。她从不抱怨,但我们可以了解她受了许多苦。我们尽全力让她舒服一些,当她不再能喝水时,我们就以水润湿她的嘴唇。一直到最后三十六个小时,她婉拒任何让她维持清醒的药物。

 

桃乐丝接近死亡之前,护士们移动她的身体。她卷曲成胎儿的姿势。她的身体枯槁,没有力气移动或说话,她的眼睛仍然有神而张开,凝视前方,从她躺着的地方看着窗外的天空。就在死前最后一刻,她轻轻地动了一下,望着黛比的眼睛,用一种坚定的眼神沟通了一个讯息,好象在说:“时候到了”,带着轻轻的微笑,然后回望虚空,呼吸轮流一、二下,就走了。黛比轻轻放下桃乐丝的手,让她不受干扰地继续内在的分解。

 

临终病房的工作人员都说,他们没有见过像桃乐丝对死亡做这么充分准备的人。事隔一年,她的神情和启发仍然让所有的人难以忘怀。

 

瑞克

 

瑞克住奥瑞岗,患有爱滋病。他曾是一名电脑操作员。前几年,他四十五岁时,来参加我在美国举行的暑期闭关,对我们说起有关死亡、生命,以及疾病对他的意义。我很惊讶瑞克才跟我学了二年的佛学,竟然有如此的了悟。在这段短短的时间里,他以自己的方式,掌握了教法的精髓:恭敬心、慈悲心、心性的“见”,并且将这些溶入他的生命中。瑞克坐在椅子上,面对我们,说出他对死亡的感觉。藉着这些话语,希望可以传达这次感人的场面:

 

二年前,当我知道我即将死亡时,我做了很自然的反应:哭喊。而我也得到了回答。在好几个星期的高烧中,好几次半夜里我感觉到自己就要走了,而它帮助我渡过了这一段日子……这恭敬心,这哭喊……当这是你仅能做的,我们有莲花生大士的许诺,他会在那儿帮助大家。他也未食言,他对我证实了好几次。

 

如果不是莲花生大士——仁波切说他就在我们的心性中,也就是我们的佛性;如果不是那个庄严光辉的现前,我不可能承受我所经过的。我知道我绝对没办法。

 

我了解的第一件事,就是必须对自己负责任。我面临死亡的原因,是因为我得了爱滋病。那是我自己的责任,不能责怪任何人;事实上甚至连自己都不能责怪。我承担了这个责任。

 

在尚未接触分解之前,我对自己以及可能有的各种神明发誓,我要快快乐乐地过日子。做了这个决定之后,我就坚持去追求。这在任何一种训练心的方法中是很重要的;你必须先下定决心要改变,如果不想改变,任何人也无法替你改变。

 

我们的任务……就是要处理日常的各种状况。首先要感激你在这个身体里,在这个地球上。这是我的开始——感激地球、感激众生。现在我感觉到身旁的事事物物渐渐在流失,我对每个人和每件事更加感恩。所以我现在的修行专注在感恩上,不断奉献出对生命的赞叹,对无所不在的莲花生大士的赞叹。

 

不要像我多年的老毛病一样,误以为“修行”只是端坐和念咒而已。修行远远超过这些。修行是如何面对每一个你碰见的人,修行是如何处理针对你而来的恶言。

 

当你从静坐的位置站起来时,才是你修行的开始。在生活中如何应用修行,需要艺术和创造性的想法。在生活中有一些可以用来帮助修行的事物。譬如,我头太昏,无法观想金刚萨埵,就站起来去洗盘子,想象手中的盘子就是整个世界和受苦的众生,并且持咒……嗡班杂萨埵吽……,想帮助众生洗掉苦难;当我冲澡时,想象金刚萨埵的光芒像水一样冲掉我身上的罪恶;当我走到户外时,阳光就好象金刚萨埵身上的光芒照射下来,进入我的身体;当我看到一个美貌的女人走在街上时,一开始也许会想“多美妙的女人啊!”可是我马上会诚心地供奉给莲花生大士,然后放下 。我们必须在日常生活里修行,否则只是空有信念,“有一天我会到天堂;有一天我会成佛。”但是,不是有一天你会成佛,因为你现在就是佛;你修行,就是在练习做本来的你……。

 

利用日常生活中的情况来修行是很重要的。如同仁波切常说的,如果你们修习了恳求和祈请帮助,那么在中阴阶段你会很自然地去照做……。我将敦珠仁波切的话编成一个咒:“无法回报的大慈悲上师啊!我永远记得您。”有些时候,为只能想到这句话,是我当时仅能做的修习,但它很有用。

 

所以……快乐,负责,感恩……不要将生硬、仪式化的修行和生动、多变、流动、开放、荣耀的修行混淆。经验告诉我——虽然听起来像是说说而已,但事实上不是——我到处看到莲花生大士,那就是我的修行。每一个人,尤其是那些麻烦的人,那些让周遭人活得不愉快、痛苦的人,对我而言,都是上师的加持。后来我也认为,这个病是上师的加持,它是福报的。这么大的荣耀,我可以细细地体会。

 

我刻意训练自己才能做到这样。以前,我常常喜欢批判事情,批评别人;也爱抱怨这,抱怨那的。决定开始训练自己的初期,心中也常有持续不断的评语出现;我决定改变,在冰箱门上贴小纸条,告诉自己“不要批评!”

 

如果你的心老是在分别:“这是好的——这不是好的,我不要……”,老是在期望和恐惧之间,在爱恨之间,在高兴和悲伤之间徘徊,当你执著这些极端时,你的心就被搅乱了。有一位禅师说过:“至道无难,唯嫌拣择。”意思是说你的佛性在哪儿,快乐就在哪儿。

 

所以,我开始处理我的概念心。一开始好象是不可能的事,但我越修就越发现:如果你让念头留在原处,不去执著,就不会产生问题。只要跟它们和谐相处,维持快乐的心情,因为你知道你本身就有佛性。

 

不用去感觉你是否有佛性,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信任,在信心;重点是恭敬心,就是完全信服。如果你对上师有信心,肯用功,并且在遇到困难的时候,想办法将教法带给自己,训练自己的心不要重蹈过去的习气,如果你能和正在发生的事安然相处,不要过分注意,过一阵子你会发现任何事情都不会持续得太久的;烦恼也是如此。尤其是我们的肉体,所有的事物都会改变,如果你就让它们去,它们就会自然解脱。

 

像我目前的状况,当恐惧如此明显地笼罩着我,而我觉得好象快要被它吞噬时,我必须掌握自己的心。我了解到恐惧不会杀死我,它只是某个经过心里的念头而已,只要我不去碰它,这个念头会自己解脱。我同时了解到中阴境界是一样的,当你看到冲着你来的某种可怕情境时,事实上不是从别处而来,而是来自于你自己的心中!是我们所有压抑在身体里面的能量释放出来的。

 

当我在训练我的心时,我发现,有一个点,有一个界线你要划清,不能让自己超过它。如果超过了,你就可能产生心理问题,你会变得抑郁,或意志消沉,或者更严重,甚至发疯。有些人以为心告诉他们的是事实,结果变得不平衡,甚至疯狂。我们都有这种经验,但超过某一条界线你就不能再走下去……我曾有过恐慌的打击,就好象面前的地上有个大黑洞似的。但当我提醒自己不要这样想,并且随时保持快乐后,我就不再看到黑洞了。

 

有些人对我而言比家人还亲。因为你们用另外一种方式让莲花生大士来到我面前,经由关怀、关心及爱。你们似乎不在意我罹患爱滋病,没有人问过:“嘿,你到底怎么感染的?”从来没有人把它可作是对我的诅咒而鄙视我。只有一位老朋友前几天在电话上问我:“你不怕这会是上帝对你的惩罚吗?”我大笑,跟他说:“你认为上帝诅咒了世界,而人是罪恶的。我却相信(神的)用意是祝福,不是诅咒。”从无始以来,所有的事物都是圆满、纯净和完美的。

 

所以我现在只安住在光芒之中。它充满各处,你根本离不开它。它是如此美妙,有时我觉得好象飘浮在光芒之中。当莲花生大士飞翔在心的天空时,我让他把我带走。

 

如果我是听众,也许我会问:“好啊!可是为什么你的病治不好呢?”有人问过我同样的问题。并不是我不尝试去治疗,我已经尽力了。现在我已经不再问自己这个问题了,我认为那会变成去强迫操纵,或干扰一个已经开始的过程;这个过程对我很有净化的作用,从中我体会到有很多恶业正在消除。我把福报回向给我母亲,她受了很多苦,期待能消除她的恶业;我也回向给一些情如手足正在受苦的道友。我和莲花生大士有个约定:如果我留在这儿所受的苦,有一部分可以净化给亲友,那么这是多大的福报!这就是我的祷词。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不是一个喜欢受苦的人!但我感受到那个庄严,那个福报,轻轻地推我去受苦。

 

就在这个时刻,我从仁波切那儿认识了中阴教法,了解到死亡并不是敌人;就如同不要把念头看成敌人一般。生命不是敌人,生命是荣耀的,因为在这一生我们可以觉醒,了解真正的本性。

 

我诚心诚意地提醒你们,当你们还相当健康的时候,不要浪费机会,照着仁波切教你们的方法去做……,你会教导你们大圆满法,他也会带领你们到那个境界。这是非常重要的,尤其当你面临死亡时。

 

我在这儿跟大家说再见了。我知道我大概活不过六个月。所以,我把你们都放在我心中,而我看到的你们都是光明灿烂的。那里没有黑暗,只有莲花生大士心中的光,照耀着大家。谢谢上师的加持。

 

附录四 两种咒

 

西藏最有名的咒有两种:第一种是莲花生大士咒,称为金刚上师咒,嗡阿吽班杂咕噜叭嘛悉地吽(OM AH HUM VAJRA GURU PADMA SIDDHI HUM)。第二种是大悲观世音菩萨咒,嗡嘛呢叭咪吽( OM MANI PADME HUM )。像大多数的咒一样,它们是以印度古老神圣的语文——梵文写的。

 

金刚上师咒

 

金刚上师咒,嗡阿吽班杂咕噜叭嘛悉地吽, 西藏语发音为Om Ah Hung Benza Guru Péma Siddhi Hung,我以敦珠仁波切和顶果钦哲仁波切的解说为基础,来探讨它的意义。

 

嗡阿吽

 

嗡阿吽(OM AH HUM )有外、内、“密”三义。不过,在这三个层次上嗡代表身,阿代表语,吽代表意。它们代表一切诸佛的身语意转化功能的加持。

 

就外在意义而言,嗡净化一切身恶业,阿净化一切语恶业,吽净化一切意恶业。由于净化你的身、语、意,嗡阿吽提供诸佛的身语意加持。

 

嗡也是形色的精华,阿是声音的精华,吽是心的精华。念这个咒,你就是在净化环境、你自己和其他一切众生。嗡净化一切认知,阿净化一切声音,吽净化心及其思想、情绪。

 

就内在意义而言,嗡净化脉,阿净化气,吽净化明点。

 

在较深的层次里,嗡阿吽代表莲花部诸佛的三身。嗡是法身,阿弥陀佛;阿是报身,大悲观世音菩萨;吽是化身,莲花生大士。这个咒象征三身体现于莲花生大士。

 

就秘密的意义而言,嗡阿吽带来心性三个层面的证悟:嗡带来它源源不断的能量和慈悲的证悟,阿带来它光辉的自性证悟,吽带来它虚空般的明点的证悟。

 

班杂咕噜叭嘛

 

班杂(VAJRA,藏语发音BENZA)比喻为金刚钻,这是石头中最坚硬和最珍贵的。就好象金刚钻能够切割万物,本身却不容易被摧毁;同理诸佛的永恒,不二,绝对不会受到无明的伤害或摧毁,反而能够斩断一切愚痴和业障。诸佛身、语和智慧心的圣性和作为、有如金刚钻般能够穿透万物而不受阻碍的力量,可以利益众生。像金刚钻一般,班杂没有瑕疵;它的巨大力量来自证悟实相的法身性、阿弥陀佛的自性。

 

咕噜(GURU)的意思是“有力的”,指具有非常殊胜德行的人,他象征智慧、知识、慈悲和方便。就好象黄金是最重最贵的金属一般,咕噜(上师)具有不可思议、毫无瑕疵的品质,使他变成无可超越,殊胜无比。咕噜比喻报身和大悲观世音菩萨。同时,因为莲花生大士教导密续之道(以“班杂”为象征),而且透过密续的修行得到最高证悟,所以他被称为“班杂咕噜”(金刚上师)。

 

叭嘛(PADMA) 的意思是莲花,象征莲花部诸佛,特别是他们觉悟的话语。莲花部是人类所属的佛部。阿弥陀佛是莲花部的本初佛,莲花生大士则是阿弥陀佛的化身,因此他被称为“叭嘛”。事实上,“莲花生”是指他在盛开的莲花中出生的故事。

 

当“班杂咕噜叭嘛”七个字母在一起时,也象征见、定、行的本性和加持,“班杂”义为不变的真理、金刚钻般、不可摧毁的本性,我们祈求在“见”中证悟它。“咕噜”代表觉悟的光明本性和神圣品质,我们祈求在我们的“定”中证悟它,“叭嘛”代表慈悲,我们祈求在我们的“行”中成就它。

 

因此,透过诵念这个咒,我们可以获得莲花生大士和一切佛的智慧心、神圣品质和慈悲的加持。

 

悉地吽

 

悉地(SIDDHI)的意思是“真正成就”、“证得”、“加持”和“证悟”。悉地有两种:一般的和无上的。透过接受一般悉地的加持,我们生命中的一切障碍(如健康不佳)可以全部清除,我们的一切愿望可以满足,诸如财富、地位、长寿自然会增加,生命中的各种环境也会变得吉祥,并有助于修行和觉悟。

 

无上悉地的成就可以产生觉悟,这是莲花生大士的圆满证悟境界,能利益自己和一切众生。因此,忆想和祈求莲花生大士的身、口、意、圣性和作为,可以让我们证得一般和无上悉地。

 

悉地吽可以如磁铁吸引铁屑般地吸进一切悉地。

 

吽代表诸佛的智慧心,是咒的神圣催化剂。它好象是在宣布它的力量和真理:“它就是了。”

 

这个咒的重要意义是:“我启请你,金刚上师,莲花生大士,以你的加持力赐给我们一般和无上的成就。”

 

顶果钦哲仁波切解释:

 

据说,嗡阿吽班杂咕噜叭嘛悉地吽,这十二个字母带着佛陀说法十二部(八万四千法门的精华)的整个加持,因此念金刚上师咒就等于念诵或修持佛陀全部教法的加持。十二部教法是解药,可以让我们从‘十二因缘’解脱出来,而使得我们轮回六道的正是这十二因缘:无明、行、识、名色、六入、触、受、爱、取、有、生、老死。这十二因缘是轮回的机制,让轮回不断进行。透过念诵金刚上师咒的十二个字母,十二因缘就被净化,你就可以完全驱除和净化烦恼,从轮回中获得解脱。

 

虽然我们无法看到莲花生大士本人,他的智慧心已经显现在咒的形式上,这十二个字母事实上是他的智慧心的发射,具有他的加持。金刚上师咒是莲花生大士的声音显现。因此当你以念诵十二个字母来启请他时,你将获得巨大的加持和功德。在当前的困难时代里,我们所能启请与皈依的,以莲花生大士最殊胜,所以,金刚上师咒最适合这个时代。

 

大悲咒

 

嗡嘛呢叭咪吽

 

大悲咒,西藏人念成:Om Mani Pémé Hung。它象征一切诸菩萨的慈悲和加持,特别启请大悲观世音菩萨的加持。观世音是佛的报身,他的咒被认为是佛陀对一切众生慈悲的精髓。正如莲花生大士是西藏人最重要的上师,观世音菩萨则是他们最重要的佛和消业本尊。西藏有一句名言说,大悲观世音菩萨已经深深烙在西藏人的意识里,因此任何小孩只要会叫“妈”,就会念“嗡嘛呢叭咪吽”。

 

据说,在无量劫以前,有一千位王子誓愿成佛;其中一位如愿成佛,他就是我们所熟知的释迦牟尼;但观世音却发愿在其他王子未成佛之前绝不成佛。在他的无尽慈悲中,他也发愿要把一切众生从六道轮回的痛苦中解脱出来。他在十方诸佛的面前祈祷:“我发愿帮助一切众生,如果我对这项伟大的工作有所厌倦,我的身体将碎成千片。”据说,他首先下降到地狱道,然后逐渐上升到饿鬼道,最后是天道。他从天道往下看,吓了一跳,虽然他已经从地狱道救出无数众生,却仍有无数众生不断投入。这种景象令他十分悲恸,片刻之间,他对自己所发的神圣誓愿失去信心,于是身体爆炸成千片。他在绝望之中,向一切诸佛呼喊求救,一切诸佛从十面八方来帮助他,诚如某一本书所说的,像温柔的雪花飘然而至。诸佛以他们的大威力让他复合,从那时候起,观世音便有十一个头和一千只手,每一个手掌上都有一只眼睛,象征智慧和善巧的结合,这是真慈悲的标记。他的这个法相比以前要灿烂亮丽和威武有力,可以帮助一切众生,当他在诸佛前发愿时,他的慈悲就越来越大,他发的愿是:“一切众生未觉悟,誓不成佛。”

 

据说,在他为轮回之苦而感到忧伤时,两滴泪珠从眼睛掉了下来,透过诸佛的加持,变成两尊度母。一尊现绿色,是慈悲的活动力量;另一尊现白色,是慈悲的母性层面。“度母”的意思是“解脱者”:她载着众生渡过轮回的大海。

 

大乘经典记载,观世音把他的咒献给佛陀本人,佛陀则反过来赋予他特别而神圣的工作:帮助宇宙间一切众生成佛。在这个时刻,一切天神把鲜花如雨般地洒落在他们身上,大地震动,天空响起嗡嘛呢叭咪吽(OM MANI PADME HUN HRIH)

 

把这些字写成诗就是:

 

  

观世音如同月亮,

他清凉的光熄灭轮回的熊熊烈火,

慈悲的莲花,

在它的光芒中绽放。

 

佛法说明“嗡嘛呢叭咪吽”六字大明咒,在我们生命的各个层次,具有特别而强大的力量可以转化我们。六个种子字可以完全净化六种有毒的烦恼,这些烦恼都是无明的显现,会使我们造身口意恶业,因而形成六道轮回,让我们在其中受苦。透过六字大明咒,贪、嗔、痴、慢、嫉、爱,被转化成它们的真性,六部佛的智慧在觉悟心中展现。

 

因此,当我们念六字大明咒时,六道轮回中的六种烦恼无形中就被净化了。因此,诵念六字大明咒可以防止再生于六道之中,也可以驱除六道本具的痛苦。同时,诵念六字大明咒可以完全净化五蕴,圆满智慧心的修行——六度: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六字大明咒也可以强力保护我们免受伤害和各种疾病。

 

观世音菩萨的“种子字”哩,通常被加在六字大明咒的后面,变成嗡嘛呢叭咪吽哩。“哩”是一切 诸佛慈悲的精要,是发动诸佛的慈悲心,把我们的烦恼转化成他们的智慧心性的催化剂。卡卢仁波切写到:

 

另一个诠释六字大明咒的方法是:嗡是觉悟身的精要;中间四个字母嘛呢叭咪代表觉悟的语;最后一个字母吽代表觉悟的意。一切诸佛菩萨的身语意都含摄在这个咒的音上。它可以净化身语意的业障,带领众生进入证悟的境界。当它跟我们的信心、禅修和诵念相结合时,六字大明咒的转化力量就生起和发展。它确实可以如此净化人心。

 

对于那些熟悉六字大明咒,并且已经在一切世热忱和信心诵念它的人,《中阴闻教得度》祈祷,在中阴境界:“当法性的声音像千雷响起时,愿它变成六字大明咒的声音。”同样情形,我们也在《首楞严经》读到:

 

妙音观世音,梵音海潮音,

救世悉安宁,出世获常住。

  

  

 

 

  

我有一位老学生,这些年来看着我写书的过程,不久前问我:“当这本书出版之后,透过它你有什么期待?”我心中立刻浮现出左顿喇嘛的影子,我在孩提时代看到他过世的情形,是那么宁静、温和、有尊严。我回答我的学生说:“我希望每个人既不怕死,也不怕活:我希望每个人死得安详,死亡时能够得到最有智慧、最清明和最温柔的关怀;我希望每个人透过心性和实相的了解,找到终极的快乐。”

 

汤玛斯·墨顿(ThomasMerton)写道:“如果我们不能够跨越隔离人类和自己本性的深渊,航向月球又能得到什么?在一切发现之旅中,这是最重要的,没有它,其余的不仅变得没有用,还会带来灾祸。”人类花费几百万美金在炸弹、飞机和飞弹上,并训练人们互相杀戮和破坏。相较之下,人类似乎没有花什么心力来教导人们认识生和死的本质,在他们抵达人生终点时,帮助他们面对和了解即将发生的事实。这是多可怕、多令人伤心的事啊!这充分表现我们的无知,对自己和别人缺少真正的爱。写这本书,我最期盼它能略尽棉薄之力,来改善这种情况,帮助更多人觉醒,了解精神转化的重要性,以及对自己和他人负责的迫切性。我们都是潜在的佛,我们都希望活得安详,死得安详。什么时候人类才能真正了解,并且让我们的社会可以处处反映这个简单、神圣的真理呢?否则,生命价值何在?否则,我们怎能死得安详?

 

重要的是,我们必须在各阶段教育中,介绍死亡和临终的觉悟见解。我们不应该“保护”孩子们不去接触死亡,反而要趁他们年轻时,让他们认识死亡的真性质,从死亡中学习。为什么不以最简单的形式,把这种见解介绍给所有年龄层呢?我们必须让社会所有阶层都认识死亡、知道如何帮助临终者,以及了解死亡和临终的精神性质;这些知识必须在所有学校、学院和大学中,以深入而具有想象力的方式来传授;特别重要的是,必须在教学医院里教授给临终关怀者,以及责任重大的护士和医生。

 

如果你对死亡的真理没有起码的了解,也不知道如何在精神上真正关怀临终病人,你怎么能够做一位真正的好医生呢?如果你还没有开始面对自己对于死亡的恐惧,也不知道对那些寻求帮助的临终者说些什么,你怎么能够做一位真正的好护士呢?我认识许多心地善良的医生和护士,他们对于新观念和新方法都有最真诚的开放心胸。我祈祷本书能够给予他们勇气和力量,去帮助他们的机构来吸收和应用中阴教法的教导。现在不就是医学界了解追求生死真理和从事医疗工作是不可分的时候吗?我希望这本书能够引起大家的讨论,想想我们能够为临终者做什么、怎么做最恰当。从医护照顾及临终关怀的观点,亟需在医生和护士的训练上,做精神和实务的革命,希望本书能提供微薄的贡献。

 

对于临终关怀运动所做的先驱工作,我一再表达敬佩之意。从中,我们终于看到临终者得到他们应有的尊重及对待。在这里,我要郑重呼吁各国政府,鼓励设立临终关怀医院,并且尽力提供资金协助。期待本书能够成为各种训练课程的基础,对象包括各种背景的专业人士,特别是与临终关怀者有关的家人、医生、护士、宗教人士、咨商人员、精神医生和心理学家。

 

就有关这个时代的疾病而言,西藏佛教和莲花生大士的预言有完整、丰富却鲜为人知的医学知识。我要在这里大声呼吁大家提供资金,对这些殊胜的教法进行认真的研究。谁能说具有疗效的发现不可能被研究出来?谁能说癌症、爱滋病及其他尚未显现的绝症的痛苦不能减轻呢?

 

对于本书,我有什么期待呢?我希望人们对于死亡的看法,对于临终者的关怀,乃至于对于生命的整体看法,以及对于生者的关怀,能够因此而产生一个宁静的革命。

 

在本书的撰写过程中,我伟大的上师顶果钦哲仁波切,于一九九一年九月二十七日,在不丹的滇普(Thimphu)圆寂,享年八十二岁。见过他的人,没有人会忘记他像一座高大、庄严的山,从他身上散发出最深厚的温柔宁静,以及自然丰富的幽默感,使得他虽然高大,却不会令人生畏。那种安详和喜悦正是最高体悟的象征。对于我和其他人而言,他是一位最有成就的上师,他的伟大和荣耀不下于密勒日巴、龙清巴、莲花生大士,甚至佛陀本人。他的圆寂,好象太阳从天空消失,世界突然一片黑暗,西藏精神传统的光辉时代也随之结束。不管未来如何,我确信没有人会再像他一般。我相信,只要见过他的人都会在心中播下解脱的种子,它是不会被毁灭的,有一天,必然会绽放灿烂的花朵。

 

在顶果钦哲仁波切圆寂的前后,有许多奇异的征象,证明他的伟大,但最令我震惊和感动的事,发生在四千多哩外的法国南部,一个靠近蒙贝里叶(Montpellier)的地方名叫里拉林(LerabLing),这个地方即将在他的加持下成为禅修中心。我有一个住在那里工作的学生,让他来告诉大家这个故事吧!

 

那天早上,天亮得比平常晚,晨曦的第一个征象是远方地平线上的一道深红光。我们正在前往镇上的途中;当我们走近路的高处,供奉佛龛而位于未来道场所在地的帐篷,出现在我们右方的山丘上。突然间,一道日光穿透微曦,直接落在白色的佛龛帐篷上,让它在清晨显得格外明亮。我们继续前进,当抵达通往城镇的转弯处时,某种突然的直觉,让我们回头看那个帐篷。我们大吃一惊。一道明亮的彩虹横跨整个山谷,颜色如此明亮生动,好象伸手可触一般。神奇的是当时并没有下一滴雨,却有鲜明灿烂的彩虹,与广大、清朗的天空辉映成趣。直到那天晚上,我们才听说顶果钦哲仁波切已经在当天圆寂于不丹。我们都确信,那道彩虹是他对我们和里拉林加持的象征。

 

当佛陀入灭前,在拘尸那(Kushinagara)的树林里,五百位弟子围绕在他四周,他对弟子做最后的叮咛:“凡是因缘和合的东西,自然会再分解。以你们的生命证取圆满吧!”自从顶果钦哲仁波切圆寂后,这句话经常浮现在我的脑际。如此伟大的上师,就像世界的轴心。还有什么比他的去世更令人痛切地体悟无常的教法呢?他的圆寂使我们这些弟子觉得孤单,顿时无依无靠。现在,唯有靠大家继续前进,尽全力发扬他所代表的传统。当他的光辉从世间消失时,唯有靠我们效法佛陀的弟子:“以我们的生命证取圆满。”

 

我觉得,横过法国晨空和里拉林山谷的彩虹,是顶果钦哲仁波切正在加持,也将持续加持整个世界的象征。现在他已经从肉身获得解脱,住在非因缘生、无始无终的法身光辉里,拥有一切已证悟者的力量,足以超越时间和空间的限制来帮助众生。相信他的证悟,全心向他祈求,你将发现他立刻与你在一起。以如此完美的爱心热爱一切众生的他,怎么可能放弃我们呢?已经与一切万物合为一体的他,又会到哪里呢?

 

我们有这么一位代表西藏所有传统的上师,在喜马拉雅山、印度、欧洲、亚洲、美国传法三十年,是多有福报的事啊!我们拥有几百个小时的录音带,录下他的声音和教法,还有许多录影带留下他庄严的法相,更有从他智慧心流露出的丰富开示,部分被译成英文和其他文字,这是多有福报的事啊!我特别记得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年,在法国南部格雷诺贝(Grenoble)附近所做的开示,当时他往外凝视山谷和高山,其景色几乎像西藏一般庄严,他把最重要的大圆满法传给一千五百位学生,令我特别高兴的是,其中有许多是我来自全球的学生。在场的不少上师觉得,透过他在生命最后一年的行动,顶果钦哲仁波切肯定已经授记将这些教法传到西方,并以累世禅修所积聚的力量加持西方。至于我,则非常感恩他为我多年来想在西方推动的弘法工作赐予的加持。

 

想到顶果钦哲仁波切和他为人类所做的奉献,就可以发现在他的身上,聚集和展现了西藏送给世界的礼物之伟大。

 

人类的未来,有一大部分也许要倚赖西藏的重建,让西藏成为各类寻道者和各种信仰的庇护所;进化世界的智慧中心;最高智慧和神圣技术可以在其中试验、改善和重新执行的实验室。许多世纪以来,它一直都在扮演这个角色,目前全人类处于危险时刻之际,它也可以继续提供启示和帮助。

 

许多上师相信,西藏教法正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莲花生大士和其他有远见的上师,曾做过许多佛法将传到西方的预言。现在,这个时刻已经到来,我知道佛法将展现它的新生命。这种新生命必须有所调整,但我相信任何改变都必须以非常深入的了解为基础,以免违背佛法的纯净、力量及其真理的永恒性。对于传统佛法的深刻认识,如果能够配合对于现代问题和挑战的真正了解,则各种调整将会加强、扩大和丰富这个传统,显露佛法的更深层意义,使佛法能够更有效地处理这个时代的难题。

 

过去三十年来,许多访问过西方的西藏大师都已圆寂了,我确信他们生前都曾祈祷,希望佛法不只利益西藏人,不只利益佛教徒,而是利益全世界。我相信他们很清楚地了解,当现代世界准备好接受佛法时,佛法会是如何的珍贵和具有启示性。我想到敦珠仁波切和大宝法王,他们选择在西方圆寂,好象在以他们的觉悟力量来加持西方。愿他们转化世界和点亮人心的祈祷能够实现!愿受持他们教法的我们负起责任,全力体现。

 

像佛教这种精神教法,要从古代环境过渡到西方的过程中,所面临的最大挑战就是:学习这些教法的学生,如何在一个混乱、快速变动和纷扰不安的世界里,找出证悟真理所需要的安详而稳定的修行方法。精神修行毕竟是最高而又最严谨的教育形式,和其他训练一样,必须以奉献和系统化的方式进行。训练医生需要多年的研究和实习,而生命中的精神之路怎能只是偶尔接受加持、灌顶和会见不同上师呢?过去,修行人终生停留在一个地方,亲近一位上师学习。想想密勒日巴,在他服侍上师玛尔巴多年,修行到相当功夫之后,才拜别上师,独自修行。修行需要持续的传承,与上师一起工作和学习,以热诚和善巧亲近他。佛法在现代世界中的主要问题是:如何帮助和启发修行人,让他们发现适当的内在和外在环境,从而充分地修习,持受佛法,最后证悟和体现佛法的精髓。

 

世界上所有神秘之道的教法都说得很清楚,我们心中有一个储存力量的宝库,蕴藏着智慧和慈悲的力量,这力量就是基督所称天国的力量。如果我们学会如何应用这个力量,不仅可以转化自己,还可以转化周遭的世界,这也就是追求觉悟的目的。有哪一个时代比今天还迫切需要清楚地运用这种神圣的力量呢?有哪一个时代比今天还需要对于这个纯净力量的性质加以了解、导引和用来解救这个世界呢?我祈祷本书的读者都能了解并相信觉悟的力量,都能认证自己的心性,因为认证心性就可以在你生命的基础地上产生一种智慧,改变你的世界观,自然而然地,帮助你发现和发展服务众生的慈悲大愿,并启发你的智慧,不管在任何环境下,以你所拥有的任何善巧方便或能力来利益众生。我祈祷你因而能够知道,在你的生命核心中,就有纽舒堪布所说的活生生的真理:

 

你会对一切还没有证悟真性的众生,自然地生起慈悲心。它是如此的无边无际,如果眼泪可以表达的话,你会不停地哭泣。当你证悟心性时,不仅会生起慈悲,而且会生起许多善巧方便。而且,你将自然地解除一切痛苦和恐惧,诸如对于生、死和中阴身的恐惧。如果你想描述这种从证悟所产生的喜乐时,诚如诸佛所说的,即使能将世界上的一切光荣、喜悦、快乐和幸福都聚集在一起,还不及你证悟心性时所经验到的喜乐的千万分之一。

 

结合智慧和慈悲的动力来服务世界,将是保存地球最有效的方法。如今,世界上一切宗教的大师都知道,修行不仅仅是僧尼的要务,也是所有人类所亟需,不管他们的信仰或生活方式如何。我在本书中所要显示的是:精神发展的可行性、机动性和有效性。诚如一个著名的西藏教法所说的:“当世界充满罪恶感时,所有的苦难都必须加以转化成觉悟之道。”今日世人所共处的危机,不允许我们把精神发展视为奢侈品,而是生存的必需品。

 

现在让我们大胆地想象,如果我们生存的世界是:很多人有因缘听闻佛法,把他们的部分生命用来精进修行,认证他们的心性,因而可以藉着死亡机会接近佛性,并以服务和利益别人的目标重回人间。这样的世界该是多么美好啊!

 

本书献给你一个神圣的技术,藉着它,你不仅可以转化这一生,不仅可以转化你的临终和死亡,还可以转化你的来生,乃至于人类的未来。我的上师和我希望能启发的,就是人类意识进化的大跃进。学习如何死就是学习如何活;学习如何活就是学习不仅在这一世,还有在未来世该如何做。真正转化你自己,并学习如何以转化的生命重生来帮助别人,是帮助世界真正最有力的方法。

 

西藏传统中最慈悲,及其对人类精神最崇高的贡献,就是它对菩萨理想的了解和反覆实践。所谓菩萨,就是承担一切众生苦难的人,他踏上解脱之旅,不只是为了自己,还为了帮助其他众生,他在证得解脱之后,并不就此融入绝对的境界或逃避娑婆世界的痛苦,反而选择一再地回到世间,奉献他的智慧和慈悲,来服务世界。全世界最需要的,莫过于这些活跃的和平使者,诚如龙清巴尊者所说的,他们“披戴坚忍的盔甲”,致力于宣扬他们的菩萨理念,并把智慧传布到我们经验中的每一个层面。我们需要菩萨律师、菩萨艺术家、菩萨政治家、菩萨医生、菩萨经济学家、菩萨教师、菩萨科学家、菩萨科技专家和菩萨工程师,我们需要随处示现的菩萨,他们在社会的每一种状况和每一个角落,积极地充当慈悲和智慧的通路,转化他们及别人的心识和行为,不厌不倦地弘传诸佛和其他觉悟者的知识,以保存我们的世界,并创造更有慈悲心的未来。诚如德哈·戴夏汀(TeilharddeChardin)所说的:“在我们主宰风、浪、潮水和地心引力之后,有一天…我们将掌握……爱的能量。然后,在世界史上,人们将第二次发现火。”路米的美妙祷词说:

 

啊!爱。啊!纯净的深爱,愿示现于此地、此时,愿成为一切;世界溶化在你无暇无尽的光辉里,脆弱的活叶与你一起燃烧,光亮胜过寒星:让我成为你的仆人、你的呼吸、你的核心。

 

我对本书有一个最深的期望,那就是:对每一个选择行菩萨道的人,它能够成为有效而忠诚的伴侣;对于能够真正面对时代挑战,并为众生发慈悲心而踏上觉悟之旅的人,它能够成为指引和启发的源头。愿他们永远不会疲厌、失望;愿他们不管遇到何种恐怖、困难和障碍,都不放弃希望。愿这些障碍只会启示他们产生更强的决心。愿他们对一直在加持地球的所有觉悟者的永恒爱心和力量有信心;愿他们能够像我一样,从诸位大师的风范获得精神鼓舞,这些大师都像平凡男女,却以无比的勇气,谨守佛陀入灭前的叮咛,以整个生命证取圆满的觉悟。愿一切宗教所希望的:未来世界免于残酷和恐怖,人类得以生活在心性的终极快乐,透过我们的努力而获得实现。愿我们大家先以寂天,次以圣法兰西斯的祈祷,共同祈求一个更好的世界:

 

只要虚空存在

众生仍然受苦,

 

就要长留世间,

除尽一切苦难。

 

主,让我变成和平的工具,

在仇恨的地方播下爱;

在伤痛的地方播下宽恕;

在怀疑的地方播下信心;

在失望的地方播下希望;

在黑暗的地方播下光明;

在悲伤的地方播下喜悦;

啊!神圣的主,祈求你

成全我的愿望,

让我安慰别人,而不求被安慰;

让我了解别人,而不求被了解;

让我爱别人,而不求被人爱;

我们因付出而领受,

我们因宽恕而获得宽恕,

我们因死亡而获得永生。

 

谨以本书献给我所有的上师:已过世者,愿他们的愿望圆满;还在世者,愿他们延年益寿,愿他们的伟大和神圣事业越来越成功,愿他们的教法启发、鼓励和振作一切众生。我至心祈求敦珠仁波切和顶果钦哲仁波切早日获得强有力而完全觉悟的转世,以帮助我们度过这个时代的危机!

 

我也要以本书献给那些你在书中读到已经过世的一切贤哲:喇嘛左顿、喇嘛卓登、桑腾、阿妮贝露、阿妮丽露、阿贝多杰。在你祈祷时请记住他们,也请记住我已经过世或正在面临死亡的所有学生,他们的虔诚和勇气对我启发相当多。

 

谨以本书献给活着、正在面临死亡或已经去世的一切众生。目前正在度过临终过程的众生,愿他们的死亡安详、无痛苦、无恐惧。目前正在转世和正在这一世挣扎的众生,愿他们获得诸佛加持力的滋润,愿他们得遇佛法,愿他们实践智慧之道。愿他们的生命快乐、有成果,而没有烦恼。愿本书所有读者能够获得丰富而无止尽的利益,愿这些教法转化他们的心。

 

这是我的祷词:

 

愿六道的每一众生都能证得本初圆满的基础地!

 

 

  

文化大革命期间,在我家乡,西藏的康省,有一位老堪布(khenpo,住持),在山里闭关修行了好多年。红卫兵宣布要“处罚”他(大家都知道“处罚”就是酷刑和死亡),于是派了一分队的红卫兵到闭关房逮捕他。堪布老迈得无法走路,红卫兵就找了一匹老而病的马让他骑。他们把他绑上马背,再拉着马回营。一上路,堪布开始唱歌,红卫兵听不懂歌词的内容,但和他一起被逮捕的僧侣后来说他是在唱“经验之歌”,这悦耳的歌是从他证悟的深处和喜悦中油然而生。这一队人从山上慢慢蜿蜒而下,红卫兵默不作声,许多僧侣开始啜泣,但堪布却一路唱歌。

 

这一队人抵达营区前不久,他停止唱歌,闭起眼睛,于是一队人默默前进。当他们跨入营区大门时,发现堪布已经圆寂了。他已经静静地离开了肉体。

 

到底是什么让他在面对死亡时,还能如此地平静呢?到底是什么让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能喜悦而无惧地歌唱呢?也许他唱的歌就像十四世纪大圆满大师龙清巴的最后遗言《纯净之光》:

 

在一个无云的夜空,

“众星之主”的满月即将升起……

莲花生大士,我慈悲之主的脸

引我靠近,发射出温柔的欢迎。

 

我对于死亡的喜悦,远远大于

商家在海上大发利市的喜悦,

或众神吹嘘沙场凯旋的喜悦,

或圣人深入禅定的喜乐。

因此,有如一位在时间来到时就踏上征程的旅人,

我将不再留在这个世间,

我将安住于涅槃的极乐堡垒中。

 

我的这一世已尽,

我的业已消,

祈祷所能带来的利益已经用罄,

世间的事业已经完成,

这一世的表演已经结束。

在一瞬间,我即将在纯净、广袤的中阴境界中,

认证出我心性的显现;

 

现在我很快就要登上本初圆满基础地的位子。

在我身上所发现的财富,已经使很多人的心快乐,

我利用了这一世的福报,体悟了解脱之岛的一切利益;

我高贵的弟子们,这段时间我一直跟你们在一起,

分享真理的喜悦已经弥漫我全身,让我心满意足。

 

现在我们这一世的一切因缘即将结束,

我是一个毫无目标的乞丐,即将随其意愿离开人间,

不必为我悲伤,反而要继续不断祈祷。

这些是我心里的话,说出来帮助你;

想象它们如莲花之云,而你在恭敬心中,

如同蜜蜂钻进其中,吸吮超越的喜悦。

 

愿轮回六道的一切众生,

透过这些话的大利益,

在本初圆满的基础地中,证悟涅槃。

 

毫无疑问的,这些话一定是出自获得最高证悟的修行者,觉悟带给他喜悦、无惧、自由和智慧,这也正是教法和人生的目标。我想到龙清巴等大师,我也想到我的上师蒋扬钦哲仁波切、敦珠仁波切、顶果钦哲仁波切,我想象这些获得最深证悟的大师如庄严的高山之鹰,翱翔于生死之上,看到生死的本来面目,了悟了生死神秘而复杂的相互关系。

 

透过高山之鹰的眼睛,也就是证悟的观点来看,往下俯视的景色,原先我们想象存在于生和死之间的界线,都已经交融而消失了。物理学者大卫·波姆把实相描述为“在流动的运动中未破损的整体”。因此,大师们所见,就是那个流动的运动和那个未破损的整体。我们以无明所称呼的“生”,以无明所称呼的“死”,都只不过是那个整体和那个运动的不同层面而已。这是中阴教法所展现给我们的广大而具有转化作用的见地,也呈现在无上大师们的生命之中。

 

中阴的显露

 

因此,透过证悟的眼睛来看死亡,就是把死亡放在这个整体的脉络中来看,把它看成是这个无始无终的运动中的一部分,而且只有一部分而已。中阴教法的殊胜和力量,就是彻底而清楚地显示死亡的实际过程,也同时显示生命的实际过程。

 

现在让我们再看看一个人在死亡的三个主要阶段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1.在四大、五根和意念分解之后,也就是在死亡过程的终点时,最终的心性(地光明)会赤裸裸呈现片刻。

 

2.然后,很快的,心性的光芒就展现出来,发出声音、颜色和光。

 

3.接着,死者的意识苏醒过来,进入受生中阴;他的凡夫心回来,然后以意生身的形式显现,它会受过去的业和习气的主宰。这些会驱使凡夫心去执著虚幻的中阴经验,以为是真实的东西。

 

中阴教法告诉我们死亡是什么呢?无非是心的三阶段逐渐显现:从最基本心性的纯净状态,到光和能量(心性放出的光芒),最后逐渐具体化到一个意生身形式。教法清楚地告诉我们,临终中阴、法性中阴和受生中阴是三阶段的展现过程:第一,往内收摄导致裸露;第二,自然发出光芒;第三,具体化和显现。

 

中阴教法引导我们更进一步。事实上,我认为这个过程告诉我们的是一个全新的智慧,如果我们能够了解,就可以改变对每一件事的看法。这三阶段显现的模式,不仅在临终和死亡的过程显露,也在目前显露,在这一刻,在每一刻,在我们的心中,在我们的念头和情绪中,在我们意识经验的每一个层次中显露。

 

中阴教法还告诉我们了解这个过程的另一个方法,就是看到每一个临终和死亡阶段所显露的。中阴教法提到三个层次的存在,梵文称之为“迦耶”(kaya),字面意思是“身”,但在这里有层面、场域或基础的意思。

 

现在让我们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三个过程:

 

1.在死亡的那一刻,从地光明中所显露的绝对真性,称为“法身”(Dharmakaya),这是“空”、绝对真理的层面。在这个层面,幻相、无明和任何概念都不曾进入。

 

2.能量和光本身的光芒,在法性中阴自然显现出来的,称为“报身”(Sambhogakaya),这是全然愉悦的层面、完全丰富的场域,一切具足,超越一切对立的限制,超越空间或时间。

 

3.在受生中阴所显露的具体成形的范围,称为“化身”(Nirmanakaya),这是持续显现的层面。

 

一、如天空般的空性,浩瀚无边,了无一物;二、闪耀的光芒性,晃耀遍照;三、无碍、无所不在、慈悲的能量。这三个性质在本觉之中同时呈现,并且融合为一。莲花生大士如此描述:

 

在这个本觉之中,三身不可分离,完全呈现为一体;

因为它是空的,不在任何地方以任何方式创造的,

所以它是法身,

因为它的光明清澈代表空性本有的透明光芒,

所以它是报身,

因为它的生起绝不受阻碍或中断,

所以它是化身。

完整无缺融合为一呈现的这三身,是它的本质。

 

因此,三身和觉悟心的三个本具层面有关联,当然也和我们认知的不同能力有关联。绝大多数人的视野都有限,只能认知到化身层面的形象和显现。因此,大多数人的死亡时刻都只是一片空白,因为我们从来没有经验也没有学过,在地光明生起时去认证法身。当报身在法性中阴出现时,我们也没有认证的希望。因为我们一生都是在化身的不清净认知境界里度过的,所以在死亡的那一刻,我们就直接被送到那个层面;我们在受生中阴的意生身中苏醒过来,如同我们在前世一般,疯狂而散乱地把虚幻的经验当成是真实的,在过去业力的躯迫下,无助地踉跄,迈向转生。

 

不过,证悟很高的圣人,心中唤醒了和我们完全不同的认知,那是一种清净的、进化的和精致的认知,即使在他们还有人身时,就能用完全清净的形式来认知实相,洞察实相一切无限的层面。诚如我们已经见过的,他们对于死亡的经验毫无恐惧或讶异;事实上,他们拥抱死亡,把它当作终极解脱的机会。

 

睡梦的过程

 

死亡过程中所展现的三种中阴境界,也可以从在世时其他的意识层次来认知。我们可以从睡梦的角度来看它们:

 

1.当我们入睡时,五官知觉和粗意识消失了,而绝对的心性(我们可以称为地光明)会短暂地裸露。

 

2.接着会有一个意识层面,可以比喻为法性中阴,它微细得让我们几乎觉察不到它的存在。毕竟,有多少人能够觉察到自己入睡后、做梦前的时刻呢?

 

3.对大多数人来说,觉察到的只是下一个阶段,此时我们的心又开始活动起来,进入类似受生中阴的睡梦世界。这时候,我们有了“梦生身”,通过各种梦经验,这些都是由清醒时的习性和行为所影响和塑造的,我们把它们当作是具体真实的,而不知道是在做梦。

 

意念和情绪的过程

 

在意念和情绪的作用中,也可以看到完全相同的过程,它们生起的方式是:

 

1.地光明(绝对的心性),是心性的本初状态,存在于任何意念或情绪产生之前。

 

2.在地光明的无限空间中,一种基本能量开始搅动,本觉的自然光芒开始升起,成为情绪的基础、潜力和燃料。

 

3.这种能量于是变成情绪和意念的形式,然后驱使我们行动,让我们累积业。

 

当我们能够熟悉禅修时,就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个过程:

 

1.当意念和情绪逐渐安静下来、消失和溶入心性时,我们也许可以短暂瞥见心性(本觉)的本初状态。

 

2.然后,我们觉察到从心性的寂静安宁中,会有动作和能量展开,这是它的自我光芒。

 

3.如果对那个能量的产生引起任何执著时,能量必然凝结成意念形式,又把我们带回概念和心智的活动。

 

日常生活的过程

 

现在我们已经知道这个过程如何在睡梦中进行,如何形成念头和情绪,再让我们看看它如何在日常生活的经验中运作。

 

最好的方式,就是仔细观察一个喜悦或愤怒的动作。检视那个动作之后,你将发现在任何情绪生起之前,总是有一个空间或缺口。在情绪的能量有机会生起之前的孕育时刻,是一个清净本初觉醒的时刻,如果我们能够的话,就可以在此刻瞥见真正的心性。若能如此,在一瞬间,无明的符咒就会被破解,我们完全解脱了执著的任何需要或可能,甚至连“执著”的观念都变成是荒谬多余的。在那个缺口的“空白”中,可以发现卸下任何观念、架构或概念后的喜悦。然而我们却逃避它,反而在根深蒂固的习气驱策下,接受熟悉的、具有安慰作用的情绪发作,执著于这种不可靠 的安全感。因此,这就是从心性生起原本清净的能量凝结成情绪形式的过程,而它本具的清净性就被我们的轮回观所污染和曲解,形成持续不断的日常散乱和迷惑。

 

诚如我所指出的,如果确实检视生命中的各个层面,就可以发现我们在睡梦中,或在意念和情绪中,如何一再重复与各种中阴相同的过程。不管是生是死,在意识的各种层次中,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历经各种中阴境界的过程。而中阴教法告诉我们,正是这个事实提供了我们无限解脱的机会。教法显示,中阴的特性、形式和独特的过程,提供给我们的,不是解脱的机会 ,就是继续迷惑的可能。因为整个过程的每一部分,同时交给我们解脱的机会和迷惑的机会。

 

中阴教法为我们打开一道门,告诉我们如何走出那无尽的生死轮回、那生生世世反覆不已的无明。更告诉我们,在这个生死不已的中阴过程里,只要能够认证并安住于心性之中,或甚至只要能够对我们的心有某种程度的控制,就能够通过那道门,走向解脱。根据你所处的中阴阶段,根据你对心性“见”的熟悉程度,以及你对自己的心、念头和情绪的了解深度,解脱的方式也会不同。

 

不过,中阴教法也告诉我们,心在我们活着时所发生的情况,也正是死亡时在中阴境界会发生的状况,因为基本上生和死并没有差别;因为在“未破损的整体”和“流动的运动”中,生和死是一体的。因此,十七世纪最有成就的西藏大师泽理纳哲朗措(Tsele Natsok Rangdrol)就以我们目前对于意念、情绪、心和认知的了解,来说明四种中阴(此生、临终、法性和受生)的修行法要:

 

把这些无数的不同面貌看成是梦,

是你的心的投射,虚幻而不真实。

不要执著任何事情,安住在本觉的智慧中,

超越一切的概念:

这是此生中阴的修行法要。

你很快就会死的,那时候一切都不能真正帮助你。

你在死亡中所经验的,只是你自己的概念思考。

不要建构任何意念,让它们消失,

溶入你广袤的大觉自我觉察中:

这就是临终中阴的修行法要。

 

对于任何现象的生灭或好坏的执著,都是你的心。

这个心不管生起什么意念,本身就是法身的自我光芒。

不要执著意念的生起,

不要由此形成概念,不要接受或拒绝它们:

这就是法性中阴的修行法要。

 

轮回是你的心,涅槃也是你的心,

一切苦乐和一切无明都只存在于你的心。

必须控制你自己的心;

这就是受生中阴的修行法要。

 

现在可以仔细地探讨某一个中阴,来看看我们的禅定修行、我们对于情绪和意念的了解,以及我们在那个中阴的经验是如何密切相关,同时也可以看看在那个中阴的经验如何反映到日常生活中。也许法性中阴最值得研究。在这个中阴,即将变成情绪的纯净能量,以心性的本具光芒自然地开展出来。而情绪,就是现代人主要的、几乎挥之不去的执著。真正了解情绪的本质,就能在解脱大道上有长足的进步。

 

禅定的最深目标,是为了能够安住在本觉的状态中,藉以体悟不管心中生起什么意念都只不过是本觉的展现,如同太阳和它的百万光芒是一体而不可分离的。诚如泽理纳哲朗措对于法性中阴的描述:“对于任何现象的生灭或好坏的执著,都是你的心。这个心……本身就是法身的自我光芒。”

 

因此,当你在本觉的状态中时,当意念和情绪生起时,你要正确地认证它们的本来面目和来源;如此,则不管生起的是什么,都是那个智慧的自我光芒。不过,如果你失去了本觉原始的,纯净的觉察力,而无法认证生起的一切,它就跟你分开,有所区隔了。它会继续形成我们所谓的“念头”或情绪,这就是二元对立的产生。为了避免这一点及其结果,就要像泽理纳哲朗措所说的:“不要执著意念的生起,不要由此形成概念,不要接受或拒绝它们:这就是法性中阴的修行法要。”

 

你和你心中意念之间的区隔,以及产生的对立,在死后会特别显著。这说明心中生起的念头,如果我们对它的真实性质没有认证,那么在法性中阴所显现的声音、光和光线,就会变成客观存在的、令人惊吓的、外来的现象。因此,在这种情境下,你除了逃离喜乐部和忿怒部圣尊的灿烂光明,逃入阴暗的、诱人的六道习气光,还能够做什么呢?因此,在法性中阴阶段,最重要的,就是认证那是心的智慧能量:诸佛和智慧光就是你自己的智慧能量,绝对与你是一体的。证悟了这一点,就是不二的经验;进入这种经验,就是解脱。

 

死亡时法性中阴所发生的事,与我们活着时在心中产生的情绪,是同一个自然的过程。问题是我们有没有认证出这些情绪的真实性质。如果能够认证情绪生起的本来面目——只不过是吾人心性的自然能量而已,那么我们就可以免于情绪的负面影响或伤害,让它分解,溶入广袤的本觉本初清净中。

 

这种认证,和它所带来的解脱,一定要靠多年的精进禅修才能达成,因为它需要对本觉有长期的熟悉和稳定。除此之外,我们无法达成大家所期盼的目标——从自己的习气和烦恼之中获得解脱。中阴教法也许告诉我们这种解脱并不容易获得,但它的确存在,就是希望和启示的巨大来源。有一个方法可以完全了解意念和情绪、心和心的性质、生和死,那就是达成证悟。诚如我说过的,觉者视生死如掌中物。借用泽理纳哲朗措的话来说,因为它们知道“轮回是你的心,涅槃也是你的心;一切苦乐和一切无明都只存在于你的心。”这种清晰的认证,是透过长期修行而获得稳定, 如果能溶入日常生活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意念和每一个情绪之中,就可以让他们获得解脱。敦珠仁波切说:“净化了大无明、心中的黑暗之后,太阳的灿烂光明便持续地生起。”

 

喜悦的能量

 

我常想到敦珠仁波切的话:“心性(心的本性)就是一切事物的本性。”我怀疑中阴境界所显露的三阶段的过程,不只如我们所发现的,可以适用于生或死的不同意识层次和不同意识经验,还可能适用于宇宙本身的真实性质。

 

我越思考三身和中阴的三阶段,就越发现其他精神传统的心要和许多看似不同的人类成就,也有同样丰富的旨趣。我想到基督教以三位一体来代表神的属性和作为,从圣父的基础地,透过圣灵的微细媒介,以人身示现化身为圣子基督。如果我们把基督看成化身,圣灵看成报身,把两者的绝对基础地(圣父)看成法身,是否也可以启发出一些想法呢?在西藏佛教里,转世的土库(tulku),本来的意思就是化身,他是慈悲、觉悟的能量重复出现的象征和活动。这种了解不是类似基督教中“耶稣化为人”的观念吗?

 

我也想到印度教把神的性质分为三个层面:显现、心识和妙乐,在梵文叫satcitananda。印度教认为神是这三种力量同步、极乐的爆发。它们与三身也有很有趣的对比:报身也许可以比喻为神性中的妙乐能量(ananda),化身为神性中的显现(sat),法身为神性中的心识(cit)。印度艾勒芳达石窟(the caves of Elephanta)的巨大湿婆(Shiva)雕像,有三个脸代表神的三个脸,看过的人将可略知印度教对神的荣耀和庄严的想法。

 

这两种精神传统对于神的本体、属性和行为的看法,与佛教对于各个彼此重叠的生命层次的看法有所不同,却又有类似的联想。这两种不同的神秘传统,虽然从它们自己的特殊观点来看实相,但在它们的中心都出现这种三阶段过程,这难道不值得我们深思吗?

 

由于思考显现(manifestation)的本质,以及了解它的各种途径,自然引导我去思考人类创造力的本质,也就是由人性的内在世界显现出来的形式。这些年来,我常常思索三身和三种中阴的展现,能否说明艺术表现的整个过程,并且了解它的本质和隐含的目标。创造力的每一个作为和表现,不管它是在音乐、艺术或诗词,或甚至如许多科学家所描述的,在科学发现的时刻和开展中,都是源自一个神秘的灵感基础,然后透过翻译和沟通的能量转化为形式。从艺术的创作中,我们不是又看到这种连续的三阶段过程,如同中阴的过程吗?是否因为如此,某些诗、音乐或科学发现,才具有无限的意义和重要性?是否这可以解释,这些创作引导我们冥想,带给我们喜悦的能力,是因为显示出我们和实相本质的某些根本的秘密呢?布莱克这首诗的灵感又是怎样来的呢?

 

在一粒细沙中看到一世界,

在一朵野花中看到一天堂,

在你的手掌中把握住无限,

在一个小时中掌握住永恒。

 

在西藏佛教中,化身被看成是觉悟以无数的形式和方法在现实世界中的显现。传统上有三种定义。第一,完全证悟的佛,如乔达摩悉达多太子他出生在世界上教化众生。第二,外表看来是普通的众生,却具有特殊能力可以利益别人,如转世土库。第三,实际上,化身就是一个普通人,他藉由各种艺术、技艺和科学,传达某种程度的觉悟力量,来利益和启发别人。在第三种化身中,诚如卡卢仁波切所说的,他们的觉悟力是“一种自发性的表现,就好象光是从太阳自发性发射出来,并不需要太阳发出指令或产生任何发光的意念。有太阳,就会发光。”因此,我们能不能解释 ,艺术天才的能力和本质,他们的最终启发,是来自真理的层面?

 

这并不表示伟大的艺术家全是觉者;从他们的生活看来,很明显的,他们并非如此。不过,这也是一个明显的事实,在某些关键的时段和某种特殊的情况下,他们能够发挥和传达觉悟的能量。任何人只要认真倾听贝多芬或莫札特的伟大作品,就无法否认他们的作品有时似乎正在呈现另一个层面,不是吗?任何人只要看到中古世纪欧洲的大教堂、伊斯法汗(Isfahan)的清真寺、安哥窟(Angkor)的雕刻或印度艾罗拉(Ellora)石窟的美丽和丰富,就必然承认那些艺术家是直接受到万物之源的能量所启发,不是吗?

 

伟大的艺术创作,就像夜空中的明月;它照亮了世界,但它的光却不是自己的,而是借自隐藏在背后、代表绝对的太阳。艺术帮助过很多人瞥见精神的本质。艺术有看不见的神圣来源和神圣目的:它让人们看见自己的真性和在宇宙中的定位,并帮助人们重新获得那永远清新的生命价值和意义,以及无限的可能性。但很多现代艺术却丧失了这种认识,因而有其局限性,不是吗?报身是持续、光明、快乐的能量层面,是里尔克所谓“长了翅膀的喜悦能量”层面,是一种光芒,它把绝对世界的清净和无限的意义,转化到有限和相对的世界,易言之,从法身到化身,就是伟大艺术创作的真正意义,不是吗?

 

不断开展的整体性

 

Guru喇嘛的典范启发我很多,其中之一是他对于现代科学的各种层面和发现,永远保持好奇心和开放态度。佛教常常被称为“心的科学”,每当我思索中阴教法时,不断地让我感到惊讶和感激的,就是它的准确、宽广和清晰。如果佛教是心的科学,那么我认为大圆满法和中阴教法代表了这个科学的心要,犹如一粒深观而实用的种子,它所生长出来的证悟大树,已经花繁叶茂,而且将在人类不断的进化中,以无法想象的方式继续开花。

 

这些年来,我和各种科学家有过许多交换意见的机会,越来越感到惊讶,佛法和现代物理的发现竟然如此类似!很幸运的,西方许多主要的哲学和科学先驱也已经注意到这点,正努力研究;他们觉得,从神秘主义——心和意识的科学——和各种物质科学两者间的对话,就可能会产生新的宇宙观和责任观。我越来越相信,中阴教法三阶段展现的过程,对于这种对话会有殊胜的贡献。

 

在各种看法中,我想介绍一个特别吸引我的科学见解,那是由物理学家大卫·波姆所提出的。他提出一个新的理解实相的方法,虽然引起争议,但也获得许多不同学科研究者的共鸣,包括物理、医学、生理学、数学、神经学、精神治疗、艺术和哲学家。如同中阴教法一样,大卫·波姆了解实相的新科学方法,是把存在看成是一个整体,一个没有断裂和没有隙缝的整体。

 

他认为在宇宙间运作的多面向、动态的次序主要有三个层面。最明显的是三度空间的世界,包括物质、空间和时间,称为明显的或开展的次序。这个次序是从哪里开展出来的呢?他认为是从一个普遍的、整体的场域,“一个超越时间的基础”,他称为隐含的或包藏的次序,它是全然涵盖整体经验的背景。他看到这两个次序之间的关系是一个连续的过程,在“明显的次序”中所开展的,又会再度包藏回到“隐含的次序”中。至于把这种过程组织成各种结构的原动力,他“主张”(这是他喜欢用的字眼,因为他的整个哲学认为观念必须经由自由对话才能产生,而且可以常常改变)是一个超隐含的次序,这是一个更微细而无限的面向。

 

在这三个次序与三身和四种中阴之间,不正是鲜明的对比吗?诚如大卫·波姆所说的:“首先,‘隐含的次序’的整个概念,是藉由无形经过明显化或开展的过程,来讨论有形的来源的一种方法。”

 

大卫·波姆把量子物理学探讨物质的方法,扩展到对意识的研究上,我也受到这种想象力的启发。当科学更开放和进化时,我认为这一步会是越来越需要的。“心,”他说,“可能有一个类似宇宙的结构,在我们称为空的空间的基本动作中,实际上有一股巨大的能量、一个运动。在心中出现的特殊形状也许可以比喻为微粒子,而深入心的根本,也许可以被感觉为光。”

 

除了“隐含的和明显的次序”外,大卫·波姆也提出看待心理和实物理、心和物之间关系的方法,称作身-义(Somasignificance)。他写道:“‘身-义’的观念,是指身(即物理的)和它的意义(即心理的)绝非分别存在的,它们是一个整体实相的两面。”

 

大卫·波姆认为,宇宙以三个互相包藏的层面显现:物质、能量和意义。

 

从“隐含的次序”的观点来看,能量和物质都涵藏着某种意义,而意义给予它们全部的活动某种形式,也给予从活动中所产生的物质某种形式。心和脑部物质的能量,也都涵藏着某种意义,而这种意义将赋予全部活动某种形式。因此,很显然的,能量隐藏着物质和意义,而物质隐藏着能量和意义……但意义也隐藏着物质和能量……所以,这三个基本观念中的任何一个都隐藏着其他两个。

 

把大卫·波姆这个非常微妙而精致的观点加以简化,你可以说,大卫·波姆认为意义有着特殊而广泛的重要性。他说:“跟一般见解不同的是,意义是整体实相本有而基本的部分,而不是只存在于我们心中的,纯粹抽象和虚无的性质而已。换言之,概略地说,在人生中,意义就是存有……。”在诠释宇宙的同时,事实上我们是在创造宇宙:“在某个程度上,可以说我们是自己意义的整体。”

 

如果把大卫·波姆的宇宙观和三身做个对比,不也很有帮助吗?把大卫·波姆的观念做比较深入的探讨,也许可以发现意义、能量和物质之间的关系,类似三身之间的关系。就他的解释来看,意义的角色类似法身,那是一个无限可能、完全自由的整体,一切万物都是由它生长出来的。意义和物质透过能量来相互作用,能量类似报身,它从空性的基础上,自发、持续地发出。而物质的创造,就大卫·波姆的观点来说,类似化身,因为化身就是能量持续具体化的形式和显现。

 

想到大卫·波姆对于实相的精彩说明,就不禁会想象,如果一位伟大的科学家,同时也是一位经上师调教的成就者,那么他会有什么样的发现呢?一个人如果既是科学家又是圣人,也就是融合龙清巴和爱因斯坦于一身的人,会如何解释实相的本质呢?中阴教法这棵大树未来盛开的花朵,也许有一朵就是科学和神秘经验的对谈,这是在目前我们只能想象,却又似乎即将来临的事,不是吗?这会对人类产生什么样的意义呢?

 

大卫·波姆的观念和中阴教法之间,最类似的一点就是它们都从整体的观点出发。这个观点如果能够激起人们转化意识,进而影响社会,将可让我们的世界重建目前所需的生命共同体和意义。

 

我在这里想要说明的是,人对整体的观念,也就是他的世界观,对人心的整个次序影响甚大。如果他认为整体是由独立的片断所组成 ,那么他的心就会做类似的思考;但如果他能够把一切事物都紧密而和谐地包含在不分割、不断裂和无界线的整体内,他的心也会做类似的思考,从这里将可在整体内产生有秩序的行动。

 

伟大的上师们,应该都会完全同意大卫·波姆的看法:

 

如果想从政治、经济和社会方面来改变这个世界,就必须先改变意义。但那种改变必须从个人开始;意义必须为他而改变……如果意义是实相的主要部分,那么只要社会、个人和人际关系被视为具有不同的意义,一种基本的改变就会发生。

 

终极而言,中阴教法的观点,以及对于艺术和科学深刻的了解,都以一个事实为中心:我们对自己的责任和为自己所承担的责任;同时,必须以最急迫和影响深远的方式来运用这个责任感:转化我们自己、我们的生命意义、我们四周的世界。

 

诚如佛陀所说的:“我已经为你指出解脱之道,现在你必须为自己修行了。”

 

 

  

在西方,我们已经非常熟悉濒死经验,这是从死亡边缘活过来的人所报导的各种经验。人类自有历史以来,一直都有濒死经验的报导,包括在所有的神秘传统和萨满教(Shamanic)中,以及作家和哲学家们,包括柏拉图、教皇格雷格里、若干苏菲教大师、托尔斯泰和容格。我最喜欢第八世纪英国大历史学家贝德(Bede)神父所说的故事。

 

大约此时,在英国发生一个值得注意的奇迹,类似古代的奇迹。为了唤醒活人免于精神上的死亡,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又复活过来,述说了许多他见过而值得注意的事情,其中有些我认为值得在这里简单引用。在诺森布里安(Northumbrians)有一个人名教康宁汉(Cunningham),他与一家人过着虔诚的生活。后来,他生病了,病情持续恶化,终于在一个晚上的初夜时分过世。但在第二天破晓时,他又复活过来,突然坐起来, 在身边哭泣的人大为吃惊,纷纷跑掉;只有爱他的妻子还留下来,却浑身颤抖恐惧万分。这个人再三地向她保证说:“不要怕,因为我确实已经从死亡的掌握中回来,我获准再度活在人间。但今后我却不可以像过去一般地过日子,我必须过一种非常不同的生活方式。”……不久之后,他放下所有的世俗牵挂,进入梅尔罗斯(Melrose)修道院……

 

贝德继续写道:

 

他常常叙述的经验是:“我的向导是一位穿着亮丽长袍的俊美男子,我们静静走着,似乎是往东北方向。当再往前走时,我们到达一个宽阔的深谷……他很快就领着我走出黑暗,进入一个有亮光的地方,当他领着我在亮光下前进时,我看到前面有一道巨大的墙,其长度和高度似乎往四面八方无止尽地延伸。因为看不到大门、窗子或入口,我开始怀疑为什么我们要走向墙壁。当我们抵达墙壁时,一瞬间(我不知道是什么方法)我们就到了墙壁的顶端。里面是一片广阔悦目的草原……由于这整个地方充满了光,使得它似乎比白天或中午的太阳光还要亮。……

 

“向导说:‘你现在必须回到你的肉体去,再一次活在人间;如果将来你能够对你的所作所为更细心,并且学习让你的一言一行都善良而简单,那么当你过世时,你将像你所看到的,像这些快乐的灵魂一般住在这里。刚才我离开你一会儿,去了解你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当他这么告诉我的时候,我非常不愿意回到我的肉体;因为我所看到的地方,还有我在那儿所看到的同伴,是那么舒适美丽,令我非常着迷。但我不敢质疑我的向导,同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我发现自己又活了过来。”

 

贝德继续他的描述:

 

这位上帝的子民,不愿意向任何冷漠或不在乎的人们讨论他所看到的一切,他只向那些……愿意相信他的话并增加神圣信心的人述说。

 

现代医学科技对濒死经验增加了崭新而令人兴奋的面向;许多人从意外事件、心脏病、各种重病、手术或战斗的“死亡”中复活。濒死经验一直是科学研究和哲学思考的重要主题。根据一项一九八二年权威性的盖洛普民意测验显示,至少有过一次濒死经验的美国人高达八百万人,占总人口的的百分之五。

 

虽然没有两个人的濒死经验完全相同,就好象没有两个人的中阴经验相同一般,但在濒死经验中,却有类似模式的过程,一种如下的“核心经验”:

 

1.他们经验到一种不同的感觉,安详而充满幸福,没有痛苦、身体感官的觉受或恐惧。

 

2.有的会觉察到嗡嗡声或急流声,并发现自己离开了身体。这就是所谓“离身经验”。他们能够看到肉体,常常是从肉体上方的某一点来看;视觉和听觉加强了;意识清晰而非常灵敏,甚至能够通过墙壁。

 

3.他们觉察到另一种实相,进入黑暗之中,在漫无涯际的空间飘浮,然后迅速通过一个隧道。

 

4.他们看到光,最先是远远的一点,而后像被磁铁吸住一般往那一点靠近,最后被包裹在光和爱之中。这个光明亮得足以夺人眼目,而且非常美丽,但眼睛却不受到伤害。有些人说碰到“光之生命”,这是一种光明的、似乎全知的呈现,有些人称为神或基督,是慈悲而有爱心的。有时候在这种呈现中,他们会回顾生命,看到他们活着时所做的一切,包括好的和坏的。他们以精神感应和那个“光之生命”沟通,发现自己处于一个永恒而快乐的面向里,置身其中,所有的时空概念都毫无意义。即使这种经验只持续一、二分钟,都是多采多姿、非常丰富的。

 

5.有些人看到有着超自然美的内在世界,天堂般的景色和建筑,还听到天乐,他们有一体的感觉。只有很少数的人说见到恐怖的地狱景象。

 

6.他们也许会抵达一个不能超过的边界;有些人碰到过世的亲戚朋友,还对他们说话。他们(常常是勉强地)决定或被告知要回到肉体和这一世来,有的是负有任务和使命,有的是要保护和照顾他们的家人,有的只是为了完成未完成的生命目的。

 

诚如文献中一再报导的,有濒死经验的人,常常因而完全转化了生命的态度和人际关系。他们也许仍然害怕临终的痛苦,但却不再对死亡本身产生恐惧;他们变得比较宽容和有爱心,对精神价值或智慧之道也变得比较感兴趣,而且通常是对共通的精神价值,而非任何一种宗教的教条感兴趣。

 

然而,濒死经验应该如何诠释呢?有些读过《中阴闻教得度》这本书的西方人,认为这些经验就是西藏传统中所谈的中阴经验。乍看之下,两者之间似乎相当雷同,但濒死经验的细节与中阴教法所说的有多少关联?我觉得需要做特别研究,并非本书所能涵盖的,但我们可以看到两者的确有不少相似和相异点

 

黑暗与隧道

 

你应该还记得,临终中阴最后一个阶段的分解过程是:“完全证得”的黑暗经验降临,“就像虚空笼罩在全然的黑暗中”。在这个时候,中阴教法提到一个喜悦和幸福的时刻。濒死经验有一个主要特色就是:记得“以极快的速度”移动和“感觉轻飘飘地”通过黑暗的空间,“一种全然的、安详的、美妙的黑暗”,走进一条“漫长、黑暗的隧道”。

 

一位女士告诉肯尼斯·瑞林:“这就好象一个虚无,空无一物,但感觉非常安详、愉悦,让你持续前进。它是一种全然的黑暗,一点觉受都没有,毫无感觉……就像黑暗的隧道。只是飘浮,就像在半空中。”

 

另一位女士告诉他:

 

我记得的第一件事,就是巨大的急流声,非常巨大……我很难找到适当的字眼来描述它。我最可能联想得到的,可能就是飓风声——一种巨大的强风,几乎把我拉走。我从广阔的地方被拉进狭窄的一点。

 

一位女士告诉玛格·葛雷(Margot Grey):

 

感觉就像在外太空,黑漆漆的一片;然后我被拉向一个出口,就像在隧道的尾端。我察觉这一点,因为我可以看到尾端的光;我知道它绝不是梦,因为梦不是那种样子。我从来没有想象过它是梦。

 

 

在死亡的刹那,地光明或明光灿烂地出现。《中阴闻教得度》说:“啊!觉悟家族的儿女……你的本觉是不可分离的光明和空,它以非常宽广的光呈现;事实上,它是超越生死的常寂光佛。”

 

对儿童濒死经验有专门研究的墨文·摩斯(Melvin Morse)说:“几乎每个儿童和四分之一成人的濒死经验都见到光。他们都说,光出现在濒死经验的最后阶段,在他们的离身经验或走完隧道之后。”

 

有关接近光的最佳描述来自玛格·葛雷:

 

然后你渐渐了解那条路,在远方,距离远得无可测度,好象在隧道的尾端,可以看到白色的光,但它离得很远,我只能把它比喻为如同仰望天空,远远地看到一颗孤星一般。但在视觉上,必须记住,你是透过隧道在看,而这个光充满着隧道的尾端。你专注在这个光点上,因为当你被往前推时,你期待着抵达这个光。

 

渐渐的,当你以极快速度向它移动时,它变得越来越大。整个过程似乎只花一分钟左右。当你渐渐接近这个异常明亮的光时,并没有突然到达隧道尾端的感觉,而比较是直接溶入这个光。现在,隧道已经在你背后,而这个庄严、美丽的蓝白色光就在你前面。光非常明亮,比起瞬间就可以让你瞎眼的光还要亮,但它绝对不会伤害你。

 

许多濒死经验如此描述光:

 

我对于光的描述——它不是光,而是完完全全没有黑暗——当你想到光,你会想象强光照在事物上,形成影子那种样子。这个光确实没有黑暗。我们不习惯那种观念,因为有光就会有影子,除非光是在我们的四周围。但这个光是如此完整,你不能看见光,你就在光之中。

 

有一个人告诉肯尼斯·瑞林:“它并不亮,像一盏有灯罩的灯,但它不是那种你从灯所得到的光。你知道它像什么吗?它像有人用罩子罩住太阳一般,使我觉得非常安详。我不再恐惧,一切都很好。”

 

一位女士告诉玛格·葛雷:“这个光比你所能想象的还要亮,没有语言可以描述。我是如此高兴,简直无法说明。那是一种如此宁静、棒极了的感觉、在一般情况下,这么亮的光会让你瞎眼,但它却一点也不会伤害到眼睛。”

 

其他人提到他们不仅见到光,而且直接进入光,他们感觉到:“我不觉得有另一个实体,我就是光,光就是我。”

 

在两天内动过两次手术的一位女士告诉玛格·葛雷:“我只感觉到我的本质。时间不再重要,而空间充满喜乐。我沐浴在强光之中,沉浸在彩虹的光晕之中。一切都融合在一起。声音有新的秩序,和谐的、无名的(现在我称它为音乐)。”

 

另一个男士经验到进入光,他如此描述:

 

下面一连串的事件,似乎都是同时发生的,但在描述时,我必须分开说明。感觉是有某种生命,更像是能量,不像是另一个人,而是可以与它沟通的一种智慧。再者,就大小而言,它涵盖你前面的整个视线。它整个包含一切,你觉得被包裹起来。

 

在刹那之间的感应中,光立刻与你沟通,不管你使用那种语言,你的念波很快被了解。完全没有疑问存在。我收到的第一个讯息是:“放松,一切都是美丽的,一切都没有问题,你没有什么好害怕的。”我立即就感到绝对的轻松。在过去,如果医生对你说:“没有问题,没什么好怕的,这不会伤害到你。”通常你还是怕,你不会相信他。

 

但这是我所知道最美的感觉,它是绝对纯粹的爱。每种感觉、每种情绪都那么完美。你感到温暖,但它和温度无关。每一种东西都是绝对鲜活清晰的。光对你所传达的是一种真诚、纯净的爱的感觉。你第一次有这种经验。你不能把它比喻为妻子的爱、儿子的爱或性爱。即使这些爱都加在一起,还是不能和你从这个光所得到的爱相比。

 

一位在十四岁几乎溺毙的男士回忆:

 

当我抵达光的源头时,我可以看进去。我无法以我曾经有过的感觉来描述我所见到的一切。它是充满宁静、爱、能量和美的无限巨大的世界。与它相比,人生似乎显得毫不重要。它强调人生的重要性,但同时也鼓吹死亡是达到不同而较好生活的方式。对一切存在而言,它是全然的生命、全然的美、全然的意义。它蕴涵宇宙全部的能量。

 

墨文·摩斯生动地描写儿童的濒死经验,提到他们如何以简单的言语描述光:“我有一个美妙的秘密要告诉你。我爬上了通往天堂的阶梯。”“我就是想到达那个光。忘掉我的身体,忘掉一切。我就是想到达那个光。”“有一道美丽的光,所有的好东西都在里头。差不多整个星期中,我到处都看到那个光的火花。”“当我在医院里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我张开眼睛,到处都看到一片一片的光。我可以看到世界上所有的东西是怎么拼凑起来的。”

 

与受生中阴相同的经验

 

在濒死经验中,心暂时从身体解放出来,然后通过许多与受生中阴的意生身类似的经验。

 

1.离身经验

 

濒死经验往往从离身经验开始:他们能够看到自己的身体与四周的环境。这种经验和《中阴闻教得度》所说的吻合:

 

“我记得当我从麻醉中醒过来后,就飘浮起来,发现自己离开了身体,在病床上方往下看自己的躯体。我只觉察到一个头脑和眼睛,我不记得有身体。”

 

有一位患有心脏病的男士告诉肯尼斯·瑞林:“我似乎就在空中,只有我的心是活动的。没有身体的感觉,我的脑似乎就在空中,我只有心,没有重量,我什么都没有。”

 

2.无助地看着亲戚

 

我在前面提过,在受生中阴的阶段,亡者能够看到和听到他们还活着的亲戚,却又沮丧地不能与他们沟通。一位来自美国佛罗里达的女士告诉麦可·沙邦(Michael Sabom),她如何从靠近天花板的地方往下看他的母亲:“我印象最深的事,就是感觉非常悲伤,因为我不能让她知道我很好。我知道自己很好,却不知道如何告诉她,……”

 

“我记得看到他们在走廊里……我的妻子、长子、长女和医生……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在哭。”

 

一位女士告诉麦可·沙邦:“我坐在半空中,看着自己在痉挛,我的母亲和佣人又叫又喊,因为她们以为我已经死了。我对他们感到抱歉……深深的悲伤。但我觉得我在空中自由自在,没有受苦的理由。”

 

3.完美的形体和清晰的觉察力

 

《中阴闻教得度》描述受生中阴的意生身“像黄金年代的身体”,几乎有超自然的机动性和清晰的觉察力。濒死经验者也发现他们拥有的形体是完美的,而且处于人生的巅峰阶段。

 

“我在飘浮,比实际的年龄年轻很多,……我所得到的印象是我可以透过反映看到自己,而我比实际年龄年轻二十岁。”

 

他们也发现,他们能够藉思想的力量随时随地移动。一位越南老兵告诉麦可·沙邦:

 

“我感觉只要想到哪个地方,立刻就可以如愿,……这个能力让我高兴不已。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它比这里还真实,非常真实。”

 

“我记得我突然回到我所迷失的战场,……这几乎就像你想到哪里,立刻就可以到达那里。就像眨个眼一般。”

 

许多濒死经验者也说到,“从时间的开始到终了”,具有全知的觉察能力。一位女士告诉雷蒙·穆帝:“我突然变聪明了,了解所有年代的历史事件,宇宙、星辰、月亮的所有知识。”

 

“这只是一刹那的工夫,嗯,它是无法形容的,就好象我知道所有的一切。……当下,好象不须什么沟通。我觉得,不管我想知道什么,立刻就可以知道。”

 

“我觉得自己开悟和净化了。我可以看到及了解一切事物的要点。一切都对,都有道理,即使是在黑暗的时刻。它就好象是碎片全部重新组合起来了。”

 

4.遇到他人

 

在西藏教法中,受生中阴的意生身会遇到其他生命。同样情形,濒死经验者常常可以和其他过世的人谈话。前面提到的越南老兵说,当他毫无意识地躺在战场时,他看到自己的身体:

 

前一天被杀死而后被我装入塑胶袋里的那十三个家伙,跟我在一起。不仅如此,在那个五月里,我那一营死了四十二人,他们全在那儿。他们不是呈现人的形状……但我知道他们就在那儿。我感觉到他们在场。我们互相沟通,虽然不是以声音说话。

 

在拔牙时因麻醉剂而心跳停止的一位女士说:

 

我发现自己在一个美丽的景色里,草比地球上所见到的任何东西还要绿,它有一种特别的光或光芒。颜色是无法描述的,比较之下,这里的颜色是那么单调。……在这个地方,我见到已经过世的熟人。虽然没有说话,但我似乎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同时我也知道他们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5.六道

 

在受生中阴及其许多景象中,意生身可以看到六道的景象。少数有过濒死经验的人报导他们见到内心世界、天堂、光之城,也听到天乐。

 

一位女士告诉雷蒙·穆帝:

 

在远方……我可以看到一座城市。那儿有建筑物……一栋一栋的建筑物。它们闪闪发光,里面的人显得很快乐。那儿有波光粼粼的水、喷泉……我认为“光之城”是比较合适的称呼。……太美妙了。那里有悦耳的音乐。一切都在发光,美妙得很……但如果我进去了,我想我是永远不会回来的……我被告知如果我到了那儿,就不能回来……决定权操之在我。

 

另一个人告诉玛格·葛雷:

 

我发现自己在某种建筑物内,但我不记得曾经走过路。唯有这种弥漫一切的美丽的金黄色光……我注意到许多人似乎是在走路或转来转去;他们甚至不像在走路,却像在滑行。我一点也不觉得与他们分离;记忆中,我对他们最深刻的感觉,就是和谐的感觉,我与周遭的一切融为一体。

 

6.地狱景象

 

不过,正如我们在西藏教法中所提及的,并非所有的濒死经验都是正面的。有些人报导他们有过恐惧、痛苦、孤独、苍凉和阴沉的经验,显然时受生中阴的描述。玛格·葛雷报导有一个人说被吸进“一个巨大的黑漩涡”,那些有负面经验的人,就像在受生中阴里要转生三恶道的人,似乎都会感觉他们是在往下走,而非往上:

 

我沿着一条声音的河流(人们的吵杂声)移动……我觉得自己正沉入那条河流中,变成它的一部分,慢慢的,我被淹没。我整个人笼罩在巨大的恐惧中,我好象知道,一旦被这个越来越强的吵杂声所征服,我就会整个迷失。

 

我往下看到一个大黑洞,里面全是翻腾的灰色雾气,很多手往上伸,想把我抓进去。有恐怖的哭泣声,绝望无助。

 

还有一些人经验了我们只能称之为地狱的景象,譬如,极度的寒冷或难耐的酷热,或听到受折磨时的哀号声,以及兽鸣的嘈杂声。玛格·葛雷听一位女士说:

 

我发现自己就在一团迷雾之中,好象是在地狱之中,有一个大洞,水蒸气从里面涌出来,很多手伸出来想要抓我……我很害怕被这些手抓到,拖进洞里去……一头巨大无比的狮子从另一边向我扑来,我发出尖叫声。我并不怕狮子,但我觉得它似乎会把我推进那个可怕的洞。……下面非常热,水蒸气不停地涌出。

 

一位有心脏病的人报导:“我往下沉,掉入很深的地里。我很生气,感觉得到这种可怕的恐惧。一切东西都是灰色的,有可怕的吵杂声,就像发疯的野兽,咬牙切齿,发出咆哮和碎裂声。”

 

雷蒙·穆帝写道,有些人声称看到其他人因无法放下对世间人、物或习气的执著而痛苦不堪。一位女士提到这些“迷惑的人”:

 

他们似乎永远都在动,不是坐着,但没有特别的方向。一开始往前走,然后转向左边,走了几步路,又转回右边。他们什么事也没做,只是在寻找,但到底寻找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当我走过他们身旁时,他们甚至都不抬头来看到底发生什么事。他们似乎在想:“嗯,一切都完了。我在做什么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只有这种被压碎的、绝望的脸色――全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往哪里去,自己是谁。

 

他们似乎永远都在动,不是坐着,但没有特别的方向。一开始往前走,然后转向左边,走了几步路,又转向右边。他们什么事也没做,只是在寻找,但到底寻找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在现有的濒死经验记载中,偶尔会见到边界――一超过就不能回头的点。一到这个边界,他会选择(或被要求)回到阳间,有些时候是因为光出现。当然,西藏中阴教法并没有类似的记载,因为它们只描述确实已经去世的人的遭遇。不过,在西藏有一群人称为deloks(回阳人),他们有类似的濒死经验,说法也相当雷同。

 

回阳人:西藏人的濒死经验

 

回阳人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虽然在西方鲜为人知,但西藏人却耳熟能详。藏文delok的意思是“从死亡回来”;传统上,“回阳人”指那些因病而似乎“去世”的人,他们发现自己在中阴境界里漫游。有些人去过地狱,见到死者的审判和地狱的苦,有时候他们也去天堂和佛土。有些人有圣尊陪伴、保护,并说明沿途发生的事。一个星期后,他们被送回肉体,带着死神给活人的讯息,催促他们要修行,要过有意义的生活。回阳人经常难以让人们相信他们的故事,他们会把余生用来对别人复述他们的经验,以便把人们带往智慧之路。若干比较闻名的回阳人都留有 传记,被游唱诗人在西藏各地吟诵。

 

许多回阳人的经验,不仅吻合《中阴闻教得度》之类的中阴教法,也与濒死经验雷同。

 

林萨秋吉(Lingza Chokyi)是一位知名的十六世纪回阳人,她来自我的家乡。在她的传记里,谈到她先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然后发现自己离开了肉体,看到一头猪的尸体躺在她的床上,穿着她的衣服。她想尽一切办法与家人沟通,不要家人去料理后事,却束手无策。他们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也不给她食物,她非常生气。当她的儿女哭泣时,她感觉“有脓和血的雹”降下来,引起她剧烈的痛苦。她告诉我们,每次修法结束时,她就会觉得快乐;最后当她来到一位为她修法的上师面前,这位上师安住于心性之中,她感到无比的快乐,她的心和上师的心融合为一。

 

不一会儿,她似乎听到父亲在喊她的名字,于是她就跟着他走。她来到中阴界,那儿像是一个国家,有一座桥通往地狱,以及审判亡者善恶的死神。在这个地狱界里,她遇见各式各样的人在回忆往事,她也见到一位大瑜伽行者,为了解脱众生而来到地狱界。

 

最后,林萨秋吉被送回世间,因为她的名字被搞错了,她的死亡时刻还没有到。她带着死神给活人的讯息回到肉体,苏醒过来,以她的余生来述说她的种种经历。

 

回阳人的现象不只在古代才有,最近在西藏也发生过。有时候,回阳人会离开肉体一个星期,碰到已经去世的亲人,或不认识的人,他会被要求捎回讯息给在世的亲戚,请亲戚为他们修某些法。然后,回阳人就会回到肉体,转达他们的讯息。在西藏,这是被大家接受的事实,西藏人同时发展出一套严密的方法,可以鉴定回阳人是否作假。顶果钦哲仁波切的女儿告诉法兰西斯·波玛瑞(Francoise Pommaret,一位撰写过有关回阳人故事的作家)说,在西藏当回阳人在进行他的经验时,身体上的孔穴要用牛油塞住,并用燕麦糊涂满他的脸。如果牛油没有流下来,面具也没有龟裂,回阳人就被认为是真的。

 

在今日的西藏喜马拉雅山区域,回阳人的传统仍然持续着。这些回阳人是十分普通的人,常常是妇女,她们非常虔诚,而且信仰坚定。她们在佛教的特殊日子里“去世”几个小时,主要的功能是担任生者和亡者之间的信差。

 

濒死经验的讯息

 

诚如我们所见到的,在濒死经验和中阴教法之间有显著的雷同,也有显著的差异。当然,最大的差异是濒死经验并没有真正的死,而中阴教法则是描述人们死亡的历程,从临终、肉体实际死亡到转生。濒死经验者并未步入死亡的阶段(有些人只“死”一分钟),因此似乎有必要说明两者可能的差异。

 

有些作者认为濒死经验代表临终中阴的分解过程。我觉得,把濒死经验当作临终中阴,还言之过早,因为有过濒死经验的人,从字面意义来说,只不过是“接近死亡”而已。我把濒死经验的性质对我的上师顶果钦哲仁波切说明,他说这属于此生自然中阴的现象,因为意识只不过是离开“去世”者的肉体,暂时在六道漫游而已。

 

顶果钦哲仁波切指出,濒死经验者是在从生的自然中阴中经历临床上的死亡。也许他们是站在两个中阴的门槛上,但并未实际进入临终中阴就回来了。他们所有的经验,还是在此生的自然中阴中。他们对光的经验是否类似地光明的现前呢?有没有可能是好比太阳升起之前,他们瞥见的第一道光呢?

 

不论濒死经验的细节到底有什么终极意义,我仍然深受许多我曾听过或读过的记录所感动,尤其讶异于某些濒死经验者的态度,相当丰富地反映了佛教的观点。其中有两点我在前面已经提过,一是深度的转化和精神觉醒;一是“生命回顾”对人生的启示。生命回顾在濒死经验中反复发生,如此清晰地显示业报不可逃,而我们的一切身口意造作都具有深远和强大的影响力。濒死经验者从他们与死亡的接触或“光之生命”的出现所带回的中心讯息,和佛陀及中阴教法所说的完全一样,那就是:生命最基本、最重要的品质是爱和知识、慈悲和智慧。

 

他们确实开始看到中阴教法所告诉我们的:生和死都在心中。经历这个经验之后所获得的信心,反映出这个对于心的深刻了解。

 

濒死经验及其结果,跟意识的神秘状态及禅定状态之间,也有某些迷人的雷同。譬如,濒死经验者报导了许多超常现象。有些人能预知或预言宇宙星象,或者是看到后来都应验的“生命预告”;在濒死经验之后,有些人似乎经验到有拙火(kundalini)的能量;另外有些人发现他们拥有确实而惊人的觉察能力,或身心的治疗能力。

 

许多接近过死亡的人,常以亲切而极具说明力的方式,提到他们充满美妙、爱心、安详、快乐和智慧的经验。对我来说,这似乎表示他们瞥见了心性的光芒,自然会一次又一次地引导真正的精神转化。不过,诚如玛格·葛雷所指出的:“我们不必濒死才能经验到高层次的精神实体。”只要我们能够发现它,能够进入其中,那个高层次的精神实体就在此时此地的生命中。

 

我想特别提醒各位:虽然这种濒死经验的描述如此具有启发性,你千万不要误以为只要死,就可以安住在安详快乐的境界里。事情不是也不可能那么简单。

 

有些人在经历痛苦之际,会觉得难以忍受;可以想象得到的,听到濒死的故事后,可能会引诱他们自杀以结束一切痛苦。自杀似乎是一个简单的解决方法,但它忽略了一个事实:不管我们经历什么,都是生命的一部分。逃避是不可能的。如果你逃避了,往后你将变得更加痛苦。

 

此外,目前汇集到的濒死经验固然大都是好的经验,但仍然有人怀疑负面的、可怕的经验是否真的那么少,或者只是以为难以回忆而已。人们在意识上也许不要或不能记住黑暗或恐怖的经验。同时,濒死经验者自己也强调,他们所学习到的就是在我们还活着时,当下转化生命的重要性,他们说:“因为活着的时候,负有一个更重要的使命。”

 

这个生命的转化,是迫切而重要的。生命本质上是神圣的,必须以神圣的内涵和目的来活,这是濒死经验给我们的重要讯息。如果不认识这个重要讯息而迷失在死亡的浪漫幻想里,不是一种悲剧吗?许多人不尊重我们对自己及世界所担负的责任,这种态度正威胁着地球的生存;如果对于死亡存有幼稚的幻想,会更加深这种不尊重,那不是更大的悲剧吗?

 

濒死经验的意义

 

不可避免的,有些人认为濒死经验与精神无关;针对精神的经验,约减主义科学家试着只以生理、神经、化学或心理的影响来解释它。不过,濒死经验的研究者,本身都是医生和科学家,却一再清楚地反驳,坚持它们无法解释濒死经验的全部。诚如墨文·摩斯在他的巨著《接近光:儿童濒死经验的教训》结尾时所写的:

 

濒死经验似乎是各种事件的集合,因此,我们不可能只看它的各种片断就了解它的整体。就如同我们不可能只研究产生声调的音频就了解音乐,也不可能只了解声音物理学就会欣赏莫札特。濒死经验到目前为止,还是个秘密。

 

墨文·摩斯又说:

 

我觉得要愈合自牛顿以降,三百多年来科学和宗教之间的鸿沟,了解濒死经验应该是第一步。教育医生、护士和我们自己去认识人生最后几个小时的经验,将可粉碎我们对于医药和生命的偏见。

 

换句话说,在医学科技进步的同时,也促成本身的革命。墨文·摩斯说:

 

我发现这是一件很讽刺的事:医学科技造成这种濒死经验的泛滥……在人类历史上一直都有濒死经验,但一直要到最近二十年,才有技术让病人苏醒过来。现在他们把经验告诉我们,就让我们倾听吧!对我来说,这是对社会的一项挑战,……我认为,濒死经验是与死亡相关的自然心理过程。我要大胆地预测,如果我们能够把这种知识在社会中落实推广,不仅对临终病人有所帮助,也有助于社会全体。我看到今日的医学毫无精神可言……为什么科技和精神层面不能相辅相成,这是没有道理的。

 

我撰写本书的理由之一是要表达我赞同墨文·摩斯的看法:如果要发展人类最完整的潜能,则科技和精神是可以也必须相辅相成的。一个完整而有用的人类科学,难道没有勇气去拥抱和探索由濒死经验和本书所透露的许多神秘的死亡和临终的事实吗?

 

执濒死研究牛耳的布鲁斯·格雷逊(Bruce Greyson)说:

 

科学必须尝试说明濒死经验,因为其中藏有科学成长之钥,……历史告诉我们,唯有尝试解释目前超越我们能力的现象,才可以使科学发展出新方法。我相信濒死经验就是促使科学家发展出新科学方法的一个谜,这个谜需要整合所有的知识,不只是理性的逻辑归纳、物理的实验观察,同时也需要神秘界的直接经验。

 

布鲁斯·格雷逊也说他相信濒死经验的发生有一个原因:“基于多年来对濒死经验的观察,我们之所以有这些经验,目的就是为了学习如何去帮助别人。”

 

肯尼斯·瑞林认为濒死经验还有另一个非比寻常的可能性和意义。他问为什么这么多人在这个时代有这种经验,同时产生精神上的转化。多年来,在这个研究领域里,他一直是最大胆的先驱,他把濒死经验者看成是“希望的信差”,他们诉说一个较高层次而神圣的存在,急切地呼吁我们去改变现在的生活方式,结束所有的战争,结束所有不同宗教和种族之间的分离,而且保护并拯救环境:

 

我相信……人类整体正在共同奋斗,以唤起一个崭新而更崇高的意识模式……濒死经验可以视为一项革命性的设计,多年来,在几百万人身上产生这种转化。

 

他的话能否成真,决定于大家:我们是否真有勇气面对濒死经验和中阴教法的意义,是否愿意以转化自己来转化周遭的世界,并因而逐步转化人类的未来。